唐緻仕一直觀察着蕭亦柔的反應,自也用餘光一掃素遠,毫不在意。“妹妹怎如此薄情?是因在家兄面前嗎?可于我卻過于狠心了,當真是這般不念舊情?”
唐緻仕說得極慢,似乎刻意為讓學堂中人聽得極清。
“虧得我與妹妹提前做了幾日夫妻,妹妹就算忘了他蕭浩然,怎好連為夫我都忘了?還是妹妹不滿意為夫的功課?”
“蕭浩然早都亡故了,你胡言什麼?真是無賴。往一個已死之人頭上扯,難道蕭浩然此刻跳出來說,你說的是假?在他見證下?不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嗎?私奔可是不做數的,且不被律法所容。”蕭建章驚得怒視之,相反蕭家嚴卻是格外平靜。
唐緻仕調笑之色再現,不緩不慢的道:“建章兄急什麼?我自可證。方才不是說了,我們已結連理,連着洞房花燭夜時該做的,都做了。”再看向蕭亦柔時眼眸中明顯有着玩味之色。“那......是否需要我點出夫人身上特制來?是哪有傷有痕,還是哪格外敏感?能引得夫人輕顫......”
“唐紫玉。”蕭建章一字一頓得喚着,充滿警示。“什麼污言穢語,你瘋了不成?亦柔你退後面去,捂上耳朵。别讓他髒污了你耳。”
蕭亦柔在兩人都在說話之際,什麼都未聽得真切,停在原地一步未動。
蕭興昌不得已站起身走過來,也拉過蕭亦柔到身後,而後兩指一直撚動着,才出言道:“唐三公子,自重。”
“自重?早自重過了,可你們蕭家仗着勢力,欺壓良民。趁着我死了故交,你們一聲招呼都未打,便帶走了我妻子。我上門去讨要,你們皆不言語。後我提出想見一面時。蕭兄記得是如何答複我的嗎?”唐緻仕将折扇再次收于手,緊緊攥着,指骨皆白,足見力道。“蕭家從沒有女子。”
一說到此,蕭家嚴便一言不發。緊抿着唇,不置可否。隻盯盯的瞧着唐緻仕那扇墜子。臉色越發難看,隻強撐着臉面罷了。
唐緻仕瞧見了蕭家嚴的目光所落,心下更加有譜。
“我本也不是這般的人。但因急于讨要回娘子,心急了些。也隻好不自重了。本就是來讨人的。撒潑才是我們這等下等人的做派呀。”
一把将那素屏風推倒在地。
蕭亦柔驚得擡手搭在蕭興昌手臂之側,卻又即刻放開。
唐緻仕毫不客氣的道:“夫人躲什麼?怕什麼?不記得我們幾夜春風了?”
轉而看向蕭家嚴。“蕭兄知道自己家妹妹身上有何嗎?若是不知,那我豈非白說了。比如,夫人腿側有一疤痕......”說着以手中折扇比之站在蕭興昌身後的蕭亦柔輪廓。“還有胸前這......”
蕭建章低聲罵了一句,反朝着唐緻仕逼近。“鬧夠了沒有?你說的我們為兄的素日誰能瞧見。你胡謅一氣也不為過。”
全未看到蕭亦柔本合于身前的手,左手此刻落于身側,因自己腿側确有一疤痕。
“浩然身故之時,亦柔從馬車上跌下來,腿側刮過那巨石,想不留疤痕都難。”蕭建章的話無異于證實了蕭亦柔腿側卻有疤。
“你們不能見,可以找人驗呀。怎的,怕了?若做實了,腿側這麼私密之處都讓我......”唐緻仕調笑之色極顯。
“你憑何?”蕭家嚴終于開口。
“憑何?那你們又憑何奪人妻?”唐緻仕直言。
蕭亦柔覺得頭皮發麻,這說的都是何?加之耳邊,學堂之内竊竊私語之聲漸大,已不可為竊竊。
“我腿上、身上全無疤痕。況且,有無有,與公子你,毫不相幹。而且,我為何要這般力争?我根本不識你,你根本就是胡說一氣。”
“我與蕭兄同歲,那比小妹虛長兩歲有餘。小妹當年年歲小,不記事。不要緊。月前我們重逢,情出自願。我便未提,但今日既妹妹渾忘了,那我便不可不提了。畢竟我早已惦念多年。蕭兄呢?不會也不記得了?這玉佩上,我們兩家可是訂過婚約的。”一轉手中折扇,再次挽出一極美的扇花,卻也将那扇墜子拿在手中。牽引着那玉佩到蕭家衆人眼前,特别是蕭家嚴眼前。
蕭家嚴擰緊了雙眉。
“雨雪霏霏莫知哀。”唐緻仕忽而展笑,頓時極其儒雅。與方才疾言厲色,差異極大。
“什麼玩意。随便拿出塊玉佩......”蕭建章話還未說完便被身後蕭興昌推了一把。
蕭興昌雖是壓低了聲音,但那話還是落在了衆人耳中:“避開了爹的名諱。”
蕭亦柔打從唐緻仕緩緩念出這句,腳步不聽使喚的走過來,看着那玉佩。低頭看着自己現下腰間所系的玉佩,再看眼前這位陌生公子展露的玉佩。不禁緊抿住微顫的雙唇,仍是止不住的顫,以牙生生咬住下唇。
“蕭府衆人,是無人識得了嗎?無妨。”唐緻仕說是這般說,但都并未放下。
“蕭兄該不會不知咱們兩家有過盟約吧?那您這所謂當家的,可是不大名副其實呀。我祖父與蕭家早定秦晉之盟。我們唐家至今無女,隻男子三人。我瞧着您們蕭府上也就此一位小姐吧。怎的,你們蕭家的女兒便不舍了?還是已瞧不上我家這輩無人做官?”
“你祖父?唐國公爺已亡故,你倒是專會給已死之人安排事。而且,于我父盟定,那也差着輩分呢。”蕭建章說。
“建章,讓老大處理吧。我們都沒真的見過,書房那畫像和玉佩。”蕭興昌最後二字咬字極重。
蕭建章似才想起來當時鬧得假玉佩拿出戲,再仔細看唐緻仕手中的玉時,便也洩了氣。
“定盟之人相差無妨,我們總是同輩之人。這便是證物。有道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蕭兄回去問問蕭伯父,這玉佩上,可是簽訂過婚約的!是與不是。”
“這玉佩我小時候便丢了的。你這時候尋出來說事,真是卑鄙。”蕭亦柔忽奪過話去。
“哦?這般說妹妹還記得這玉?隻是妹妹以為這玉佩丢了?”唐緻仕極放肆,手轉動細繩,令玉佩在蕭亦柔眼前一直打着圈。
“本來就是丢了。這事我早同老大說過了。爹爹他們,諸位兄長也是知道的。從沒人提過這是何信物,我從小就不拿這玉當個寶貝,我就是當個尋常墜子的。系在我那......”
“檀香扇上。我記得。那扇子奇香,你極喜歡。你忘了你小時問我我這紫玉何名,而後你給你那扇子起了個名。沁古扇,‘镂空雕花不失根骨。’”
“古與骨同音,是你的主意還是誰的來着?”唐緻仕轉而看向蕭家嚴,卻搖了搖頭。“瞧你那樣,似乎不記得了。那該不是你。”
“小妹真不記得了?我們一起将這扇名刻在扇子側面。拿着石子,刻的費力。你要刻在側面,而我覺得難刻,便要刻在一片扇頁上。後争搶中,我扯壞了一扇頁,你還哭了半日呢。”
蕭亦柔腦中真的似有記憶一般。倒也不是那般真切。可一時無法再行那般果決的否認眼前人說的為假。
跌坐在椅上,默然之......
“妹妹這便是想起來了?”
蕭亦柔隻微微搖頭,什麼都未說。
“無礙,那扇子還收在我唐家祖宅呢。我怕再弄壞了惹哭妹妹,便未帶出門來,日後還給妹妹便是......且自來,便是妹妹贈與了我,隻是自己忘了吧。”唐緻仕仍在不停添柴,全未注意蕭亦柔低着頭,已然默默落下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