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那天送完馍看完小啞巴後見永強飯店忙的直招呼不着人,擱那幫了半天忙耽誤了回的時間,她就還得蒙着。不會把那些人的病根兒想到自己身上來。
沒錯,他們是病了。病根兒早就埋在骨子裡呢。
是新的安然把他們的病重新激了出來。
那天永強哥沒在。安然忙活完手裡那點活兒天都擦邊黑了。她站在飯店門口往遠處看了好幾回,進來出去,磨磨蹭蹭的都快把門坎踏出印兒了。安然瞅着越來越暗的天色直犯愁。
店員瞧出了她的意思,叫她趁早别等。說永強的朋友過來找他,他去車站接人了。說是去接,接完還得玩兒,一去就是多半天。要是趕上人朋友當天不回,那就不是多半天的事兒了。
安然聽人說完,心徹底涼了。永強沒在,就沒人提要送她的話。她瞅了瞅擦邊黑的天,心一橫,推車就走了。
夜路不是沒走過,真要說怕其實也沒多怕。可這黑燈瞎火的畢竟不比白天,一點動靜心就跟上了發條似的,突突的讓人直犯嘀咕。
安然一邊走,一邊在心裡給自己壯膽子。加油打氣的話輪番使了幾百遍才貓到自家胡同口。
都到家門口了,按理說沒啥怕的了。叨咕了一路的小話兒也該咽回去了。
安然懸着的心正要往回落,就瞧見一個黑嗦嗦的人影,佝偻着背,一手扶着她家大門,一手在身前忙活着什麼。
二嬸該是睡了或者有事還沒回來。後窗一點亮都沒。摸着黑,安然看不清那人具體在幹什麼。隻能依稀瞧出個大概動作。
安然沒往别地兒想。是,她打小沒少挨欺負,可真沒遇着過直接偷上門。街坊鄰居,誰不知道誰。怎麼都偷不着她家來,塊兒八毛的,犯不着。
安然想的簡單,以為誰喝醉了走錯了門。她推着車繼續往前走,想着人看到她沒準就走了。安然越走越近,離得大概有兩三米時,她突然停住了。熟悉的氣味兒伴着輕淺錯亂的呼吸驚雷一樣在她心裡炸開了花。
安然手一松,推車的兩條腿毫無防備的落了地。
“咚”的一聲,驚得安然以及黑嗦嗦的影子回了神。
安然第一反應是跑。
晚了。
沒等跑呢,
随着那聲悶響,那人垂在身前動作着的手一頓。另一隻手扶着大門沒動,正好掩住了大半個腦袋。掩住一半的頭猛地一轉,直愣愣的朝安然看了過來。
安然被這一眼徹底釘在了原地,腦子裡的小人兒叫的嗓子都啞了,安然愣是一步也動不了。
她被眼前的景象吓壞了,也惡心壞了。胃裡似起了十級龍卷風,擰着肉與胃裡的事物翻江倒海攪成一團。
黑嗦嗦的影子第一眼還拘着,見是安然,整個人就像打了雞血,亢奮過了頭。佝偻的身子猛地一轉,這一轉,天就是再黑安然也看清了他到底在忙活什麼。
那人正對着安然,也不嫌臊,嘴巴裡念叨着安然光是聽就面紅耳赤的流氓話,流氓話裹着她的名字,連同嗆鼻的老式旱煙味兒一起朝她身上紮。
安然吓傻了,她呆在那兒,以這種癡傻的狀态目睹了整個過程。直到老煙槍發出那聲心髒驟停般痛苦的悶哼,安然還沒從癡傻的狀态裡回過神。
她隻覺得那聲悶哼和以前聽到的有些不同。解脫後的滿足感沒那麼空乏了,好像有些東西填了進去。
因為安然看見老煙槍在粗重簡短的悶哼後對着自己笑了。那是她從未見過的笑,那笑太不美了,猙獰又邪惡。
安然想,如果要是在白天,她肯定能看見清那人滿是煙漬,稀疏零散的牙來。
從老煙槍并不美的笑裡,她隐隐覺出那個被填進去的東西就是她自己。實在的,站在人前,不是靠躲在暗處偷麼看兩眼後閉着眼臆想出來的自己。
安然胃裡的翻攪已達到她承受的極限。恐懼,羞恥,惡心混着胃液一起噴湧出來。
安然不知道吐了多久。她隻知道吐到最後再也吐不出任何東西了,吐到渾身失了力。
她跌坐在牆邊,像小時候的每一次,孤單的隻能自己抱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