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那一眼太直接,再看下去話都要從眼睛裡出來了。
她收回了些視線,搖了搖頭。聲音很輕。
“沒顧上呢”
“那你得緊着點了。有什麼不方便的,哎,我你怕是夠不着了,找梁恪,讓他幫你。他都快閑出花兒來了,天天被吳辰宇拉着到處跑,心都跑野了。”
安然沒回,隻是垂眼笑了笑。
話到這兒就行了,再說下去親切就真成了虛套的寒暄。
話題扯上梁恪,她就沒法繼續。
安然不清楚李麗知不知道梁恪對她有另外一層意思。也不清楚李麗對梁恪有沒有另外一層意思。
她不想,也不能和李麗繼續且加深這種看似親切的互動。她們成不了朋友,親密不起來。
她惦記了原本屬于她的東西,先不說這個東西是不是她想要的。他們的關系一旦親密起來,她就更污糟了。
長時間的身陷泥沼,她的心本來就是殘缺的,從裡到外破爛不堪。梁恪是裡面唯一幹淨的部分,是她在每個恐懼絕望的夜裡唯一的光。
而李麗就生在陽光下,不能再把她唯一的光源拿走。
别說是不是她想要的,是她想要的也不行。隻要她倆不親密,保持原狀,她就偷得心安理得。
狡辯,不講理。随你怎麼說。
有些事,一旦扯上感情就沒道理可講。
先來後到,道德素養,都得靠邊站。
就像她也沒欠人什麼,不也打小承受着各種肮髒下作的感情過來的麼。
她陷入黑暗,在最絕望處掙紮的時候,找誰要理去了。
梁恪和李麗進去後,整個包間變乖巧起來。不缺這少那了,五分鐘壞一次的設備全都好使了。
其實,安然挺想讓吳辰宇再發難一次的。她特想知道裡邊進展到什麼程度了。
表白了麼,接受了還是拒絕了。
給人留念想了麼,咋留的。
如果她進去,梁恪會不會顧念着這位前女朋友的面兒就先算了。
緩一緩吧,你們相互擁有對方那麼久啦,也不缺這一會兒。
安然就站在203門前,耳機隔絕了外部很大一部分嘈雜。人進不去,不得體的小話兒就在心裡一遍遍的絮叨,求神拜佛都沒她這麼虔誠。
快下班前,安然悄悄的往裡看過,透過包間門上巴掌大的玻璃,快速的往裡掃了一眼。
視線受限,看不全,隻瞧出個大概。
從某種意義上來講,這大概就已經很完整了。
正對玻璃的是整間包廂裡唯一一張單人沙發。說是單人沙發其實也沒那麼單人。坐兩個成年人上去,隻要不算太胖,還是有餘縫兒的。
不湊巧的是,就這可以同時容納二十多人的豪華大包間裡唯一一張單人沙發上,偏偏坐着梁恪和李麗。
他倆之間沒有一絲一毫的餘縫。李麗面朝其他人,身體緊挨着梁恪。此時不知看到了什麼,笑的很燦爛。是安然永遠笑不出的那種燦爛。
笑到不能自已時,腦袋就靠到梁恪肩膀上繼續笑。
梁恪也笑,笑的相對平靜,不過,平靜裡面全是縱容。
淩晨兩點一到,經理中氣十足的聲音就通過耳機傳來。
“所有女同志準備下班”
安然對着胸前的話筒回,她負責的203還沒走。
“沒走也不歸你管了,你們女同志該下班下班,剩下的那些有一半都特麼是屬神龜的,能熬又能作,得留給專業人員收拾。”
安然又往203瞧了瞧,這會兒她沒趴玻璃。
“沒走的是要在這兒過夜麼”
“咱這兒沒這項服務。誰陪他們熬一晚上,老子願意陪他們再熬一會兒,完全出于人道主義精神,給他們時間是讓他們醒腦子用的,不是留他們再睡會兒的。頂多半個小時,到時候醒的自己走出去,沒醒的就給抗出去,愛誰誰。”
店裡真正的老闆是程沖。就永強哥說的朋友。來之前永強哥特意囑咐安然,有事就找他,不用覺得不好意思。眼下安然班都上一個星期班了,老闆面兒都沒挂上。也就沒事,真要有事兒把程沖擺她面前,她都認不出來。
現在的經理姓牛,人都叫他牛哥。牛哥是老闆雇來看店的,主要負責夜場。
牛哥就長着一副能鎮得住場的樣兒。五大三粗的往哪兒一站,不用說話,看着就挺唬人。
當時安然按着永強哥給的地址一人來的。一來跟她對接的就是牛哥。
大中午,店裡挺冷清。安然進來時,牛哥正躺在吧台旁邊的卡座裡睡覺。說是睡覺,手機擱圓碩的肚子上還放着相聲。服務員剛喊一聲牛哥,人眼就睜開了。
聽安然找程沖,二話沒事,直接當安然面兒,一個電話打過去,問電話那頭的人,安然是你劃拉來的?
那邊安靜了兩三秒鐘後,說,
“啊,對,是我”
聲音挺清爽,光聽聲兒覺着年齡不大,也就二十五六歲的樣子。
“那行,收了”
“多留點心啊,這自己人”
“得”
挂了電話,牛哥這才從卡座上坐起來,雙手擱臉上一搓,醒了大概一秒不到的神,歎了口氣,對安然說。
“以後進店找牛哥,别程沖,找他沒用。他一天到晚不着家,上次回來都是一個月前的事兒。門前那麼大的牌子看不見,奔着隔壁酒吧就往裡鑽。我就站門口看着他,人邊往裡走邊喊牛哥,問我為啥把店名兒給改了。你們這自己人忒不靠譜,不過沒事,我靠譜就行。”
牛哥拿着安然的身份證來到吧台前,往旁邊小電腦上一刷,對着身份證看了看。接着說,
“安然是吧,行,沒事,踏實幹。咱店裡幹淨,真有事牛哥管。别怕”
安然最開始是怕的,緊張,局促,一雙眼睛明晃晃的根本藏不住。尤其在聞到從牛哥身上散出來的零星煙味兒時。
牛哥肯定覺出來了。
這丫頭怕他怕的太明顯了,可能不光怕他,估計是人都怕。
所以,最後那句别怕是臨時加進去的,傾盡了牛哥前半生所有的溫柔。
不管怎麼着,之後的一個星期,安然的心算是徹底放下來了。牛哥說什麼就是什麼,牛哥讓她下班她就得下班。
盡管這會兒她并不想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