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簾阻不了寒風,宋宜唇色隐隐發青,垂在身側的手微微蜷了蜷。
沈度取了錄冊翻了幾頁,覺着無趣,随手扔回給下屬,又看向她:“怎麼?縣主需要禁軍過來請麼?”
“沈大人。”宋宜喚他一聲,咬了咬唇,才問,“文嘉有一句話想問……參我爹的那本折子,莫不就是沈大人上的吧?”
“縣主莫要妄議朝政。”
宋宜沒再出聲。
沈度耐性好,并不催促她,她猶疑了許久,方才畢竟是她撒謊理虧,她權衡了半天,最後問:“搜身也可,能否請沈大人換個人?”
“随行隻有禦史台官員和北衙官兵,并無女眷,縣主若是願意讓誰進來,去點便是。”
靈芝本來在外頭候着,瞧見宋宜在門口停留了這麼久,過來看情況,一過來就聽到二人的這兩句話,一時心急,出言頂撞:“沈大人莫要太過分,我家小姐好歹是聖上親封的縣主,如今聖上尚且還未定王爺的罪,大人倒敢折辱我家小姐了?”
靈芝攔在她身前,噼裡啪啦說完這一長串才回頭看她,見她發髻散亂,着急問:“縣主,可是沈大人逾矩了?”
宋宜搖頭,靈芝卻不信,又斥沈度:“沈大人可收收您的腌臜心思吧,定陽王府才剛遇上點事,什麼牛鬼神蛇都出來了。”
靈芝話越說越難聽,哪怕宋宜處在弱勢一方,也覺着有些過了,忙勸她噤聲。
沈度被平白一頓擠兌,半天沒說話,現下終于開了口,問的是外頭守着的人:“城外北衙的人還沒到?”
“回大人,郎将大人一炷香前到了,在前院查罰沒的物件,還未及來見過大人。”
“給他傳個話,回京路遠,為免驚動地方,下人仆役一并按律就地處罰。此事由他來辦,若走漏了風聲,他的官紗帽自有人來收。即刻去辦。”
“沈大人,”宋宜安撫好靈芝,從她身後走出來,向沈度服了軟,“方才下面人出言不遜,但也是護主心切,并無對大人不敬的意思,文嘉替她向大人賠個不是,還請大人高擡貴手,放她這一馬。”
“縣主自己可要想清楚,此行能否平安尚未可知,對他們而言,就地處罰無非就是換個主子伺候罷了,與他們今日并無什麼不同。但若是入了京,興許是黃泉路也未可知。”
宋宜遲疑,靈芝跪地求她:“縣主帶奴婢一并入京吧,您自幼沒吃過苦,一路若是沒人照顧諸多不便。縱入了京是死路,那奴婢也要給您做個伴。”
外頭禁軍得了傳令過來押人,宋宜閉了眼,不再看她。
靈芝見她不肯說話,忙去求沈度:“沈大人開恩,讓奴婢陪着縣主入京吧,方才多有得罪,入京後奴婢願以命賠罪。不然以縣主這從未吃過苦的身子,沈大人能保證将縣主平安送入帝京面聖麼?”
雖是威脅,但沈度卻當真有了幾分猶豫,靈芝這話不假,宋宜這樣的身份地位,自小嬌生慣養,能否跟上禁軍腳程平安入京還是個難題,于是看了宋宜一眼。
宋宜咬了咬唇,再睜眼時心情已經平複不少,道:“請大人秉公辦事吧。”
靈芝似是不敢相信宋宜竟會真的抛下她,一時間忘記再求便被拖了下去。
沈度再回看宋宜,她已整理好了儀态,臉上亦沒了剛才的懼意,施然向他行了半禮:“苟且偷生也比生死未蔔的好,謝過大人。”
這話倒不像是素來重體面的高門貴女所能說出的話。
沈度再打量了她一眼,餘光不小心瞥見僚屬方才收起來的那匣子,瞬間将差點出口的寬慰話咽了下去,懶得再費心思同她廢話,欲要動手。
宋宜下意識地退後了一步,踢倒了身後的凳子。
這動靜惹得屋内衆人皆往這邊看過來,各色眼神聚在宋宜身上,頗為不懷好意。
沈度環視了一圈,衆人迫于壓力隻好低頭去做自己的事,卻仍然忍不住悄悄望向這邊。
沈度伸手做了個請的姿勢:“還請縣主移步。”
宋宜心存幾分感激,随他往書房去。
書房無人,沈度未再客氣便伸手扣住了她的手腕,但好在還算正人君子,好歹隔着衣物。
宋宜卻沒忍住一哆嗦。
她以為她已做好了準備,抱着好死不如賴活着的心思,以靈芝為前車之鑒,忍得一時之辱,方能保這一路平安。可她畢竟沒受過這種輕薄,沈度的手甫一搭上她的手腕,她便一激靈。
她生性體寒,手爐方才在外間滅了,如今進得屋來,也因穿得單薄,早已凍得唇齒發寒。沈度的手卻是溫熱的,體溫隔着衣料傳至她手腕上,一冷一熱間,惹得她不住顫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