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遇到了個能懂的話題,她終于抓住機會發表了看法:“貪贓枉法,不就是收受賄賂。這人真是可惡,仗着京中不知情,便敢在地方上作威作福,欺壓普通百姓,被革職也是他罪有應得的。”
“蘇娘子所言甚是。”
謝青行聞言嘉許地稱贊了一句,向她溫和點了點頭。
蘇瓊月不過随口一說,沒有想到他會認可,頓時被誇得愣神片刻,半天才回過神來,臉上不禁後知後覺地泛起了紅暈。
她于很多事情并不精通,過去也曾有時出言無知,事後每次想起來都覺得十分羞恥。
但謝青行自幼時起待她就是這樣,從無半分奚落,總是先贊賞她的優點,而後才言辭委婉地把事情一一說明清楚,對她毫無看輕之意。
想到過往的種種,蘇瓊月從剛才起積攢的悶氣頓時消散了一大半,心想本就是她來看望得太晚,所以他外表上有點冷淡,也很正常,隻要之後她鄭重解釋了就會好的。
她一如既往地用仰慕的眼神望着謝青行:“那謝郎君覺得這件案子會怎麼處置?”
“趙築身為一方長官,營私亂法為重罪,陛下知情後,必然降下雷霆之怒以儆效尤。”
謝青行似乎本來不打算繼續這個問題,但因為蘇瓊月特意問及,他也就沒有存心回避,而是向她仔細解釋了原因。
“但我在府中養傷之時,的确聽聞了本案的一些風言,此人最初受賄和勾結商胡至少起始于在六年之前,可見其罪行彌久,不是一時的行徑。然而多年來,朝中卻從來沒有聽說過告發他的文書,中間恐怕是有官員在包庇他的罪情。”
有人包庇,就意味着朝廷裡肯定會有所牽連。至于牽連的是誰,就有些避諱,不好再和一個與事情無關的閨中女郎明說了。
好在蘇瓊月本來也意不在此,表面聽着心上人細緻的分析,實際上滿心滿眼都是默默萌動的情愫。
反正這事已經鬧到了皇帝那裡,最後肯定會有所處置,說到底也不是她需要在意的。所以她半懂不懂,但充滿信任地贊同道:“郎君說的在理。”
她連坐的姿勢都不知不覺朝謝青行那邊靠了幾寸,雙眼亮閃閃的,盡管自己毫無察覺,但在别人看來,俨然是一副陷入愛情的少女情态。
很顯然,現場無人在意背景闆傅苒的感受。
而傅苒更加無法直視主角的撒狗糧過程,不用提醒就自覺自發地閃開了視線。
但她目光一掃,便見到最開始挑起話頭,現在卻莫名像被排除在外的晏絕旁觀着男女主火花四濺的交流。
少年深暗的眸子裡情緒深暗,唇角那抹半笑不笑的弧度都幾乎消失了。
他看她,她看他,好激烈的一個三角修羅場,再加個人就真可以趁亂炖成粥喝了。
作為攪局女配的傅苒迅速低頭給自己洗腦:我沒看見,我什麼都沒看見。
晏絕此人有病就有病在,他完全看不得别人過得舒心,就像原著裡他明明對蘇瓊月有着特殊的感情,可偏偏就是要讓女主越來越痛苦。
連她都能看出來,晏絕剛才已經那麼費盡心思引開話題了,結果男女主居然又頑強地産生了和好如初的苗頭。這對一個病嬌來說,肯定是不可忍受的場景。
少年眼底果真蘊着冷意,面上卻一絲也沒有顯露出來,隻是笑着打斷了兩人的對視:“阿姊,你來探訪謝将軍,不是說因為有事相邀,怎麼還沒有提到?”
蘇瓊月竟然被問得一怔,回過神來,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态,臉色不由微紅,遮掩地輕咳了一聲。
“沒錯,我其實是受平原公主所托。是這樣,她那裡新尋到了幾個善于胡旋的舞姬,打算趁着上巳辦一場胡旋宴,所以特意讓我來謝家邀請你……你們。”
謝青行聽完她的話,并未立即答複,而是先沉吟了一刻。
論理他和平原公主算不上相熟,但既然是好意,也沒有什麼拒絕的理由。
何況這份邀請不是獨獨為了他,要是小堂妹謝晞容聽說有熱鬧可看,就算把西府掀翻了也是非去不可的。
他身為長兄,習慣了照顧家人,至于自己想法如何,在這裡反而無關緊要,所以本能地先詢問一直沒說話的傅苒:“既然如此,阿苒,你想去嗎?”
蘇瓊月正滿心期待着他答應,聽得這一問,不由得随着他的目光直直望向傅苒。
坐在她身邊的晏絕仿佛同樣意外,黑眸中随之劃過一絲若有所思的波瀾,而後也饒有興趣地看了過來。
“……?”
傅苒本來裝背景闆裝得好好的,忽然之間受到三道目光注視,一下子緊張得卡殼了。
怎麼還有她的事,這修羅場到底有完沒完了!
而且男主貌似一點都沒意識到,蘇瓊月的目的壓根就是想請他,别的都是幌子而已。要是她就這麼代為答應下來,那也太沒輕重了吧?
謝青行卻以為她是不好意思,便補充道:“晞容肯定會與我們同去,即便我到時不能陪你,晞容也會多照應的。”
這,這不是重點啊……
但感受到女主越發灼熱的視線,傅苒更沒法把真實原因說出口了。
氣氛就這麼神奇地凝滞了片刻,唯有晏絕似乎對他們的磨磨蹭蹭感到不耐,忽而站起身來,打破了場上的僵局。
他拂了拂衣擺沾上的輕塵,神态明朗而愉快,看似随意,卻實質上不由分說地幫她作了回答。
“好了,既然謝公子堅持想讓義妹一同去,就随他的意願好了。阿姊,你都不怕麻煩專程過來請人了,還在乎多一個少一個不成。”
少年擡起濃密的長睫,向縮在角落的傅苒如有深意地勾唇一笑,黑眼睛明潤又清亮,桃花似的眼尾微微上挑,仿佛碧水裡含着粼粼的波光。
“你說對吧,傅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