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她想讓你嫁給誰?”
“便是上次登山時,我提過的表兄,在李家排行第七。”
傅苒總感覺在哪裡聽過或者見過這個人:“李家排行第七……那個……李七郎?”
崔鴦似有意外:“莫非你早就見過他?”
怎麼沒見過,不就是上巳胡旋宴裡某個自以為風雅放曠的酒蒙子嘛。
險些害舞姬摔倒,還差點弄翻她桌子的那個。
她仔仔細細回憶了一遍李七郎的形象,再和崔鴦比較——結論是這兩個人簡直天壤之别,怎麼想也過不到一起去。
傅苒這下忍不住了:“崔姐姐,我沒有幹涉你決定的意思,但是這個,要不……再考慮一下。”
對方人看着一般就算了,結局還很糟糕,怎麼說崔鴦也完全可以有更好的選擇吧。
“而且,”她聽着總感覺有點不對,“崔姐姐,你和你阿母明明白白談過這件事嗎?”
崔鴦聞言竟然怔了怔:“沒有,隻是……從小如此,家中便都默認了。”
“可是如果崔姐姐一直不說,你阿母怎麼會知道你究竟是怎麼想的呢?”
衆所周知,古早虐文裡大量的陰差陽錯,都是因為至少一方不張嘴而造成的。
不管結果如何,好歹開誠公布地談過,才能明白對方到底是如何想的嘛。
當局者迷和聰不聰明毫無關系,隻是當人陷在感情中的時候,便常常看不清迷途,仿佛前方隻有一條路可走。
傅苒一直都知道,崔鴦是個極其細緻,善于體察别人想法的人。就像在伊水邊上初次見面的時候,她馬上就能看出問題所在,而且選擇了非常體貼和善良的處理方式。
但有時候這種體貼的做法,對于她自己而言,不一定就是最好的。
窗外的梧桐葉沙沙作響,崔鴦默然了良久。
她仿佛在思索是否該這樣做,最終還是沒能完全下決心,隻搖了搖頭道:“罷了,你難得有機會來找我,糾結于這些未免無趣。”
傅苒沒有勉強,畢竟這是她的選擇,本來就應當由崔鴦自己決定。
崔鴦轉移了話題:“苒苒是不是還沒怎麼逛過洛陽城?”
見傅苒搖頭,她眼中泛起淺淺的笑意。
“我雖去過的地方不遠,但對洛陽城還算了解,不如明日,你随我同去四通市逛逛?”
洛陽自百年前戰亂被毀,曾經一度空而不居,後來經過了數十年重新營建,才重新發展成一座繁榮興盛的大都城。如今的城中,分為皇城、内城、外郭城三重,東西南北全都規劃成整齊的裡坊格局。
崔家府邸位于内城,車行一段路,便可以進入中軸線上貫通南北的銅駝大街。從銅駝大街一直往南去,從宣陽門出城,再過洛水上的永橋,就到了四通市。
四通市是洛陽的南外郭城中最繁華的大市,從四方遠道而來的商賈和貨物全都彙聚在這裡,不論是自西域而來的絲綢、香料,還是從南朝進入的貨物,在市集中無一不有。
她們穿過一路繁華,最後停在了家書坊前。
這裡相隔不遠處就是辟雍、靈台和明堂等三雍,再往東一段距離即可到達國子學附近,是學子文士雲集的地方。所以除了各色南北雜貨以外,附近的書館畫坊也很常見。
這家書坊應該是崔鴦常來的,掌櫃一見到她就熟稔道:“娘子所要的龍門碑帖,近日剛到了新的拓本,娘子可要立刻過目?”
裡面有上下兩層,一樓是普通的書籍,卷軸和碑帖都陳列在二樓。
崔鴦見到有夥計指引上樓,便問傅苒是否要一起,但傅苒對這些不熟悉,所以搖了搖頭說:“不用了,我先在下面等你吧。”
她從擺放的書架間随手抽出來了一本,在不遠處翻看。
等了一會,忽然聽到櫃台後面有低低的交談聲,她擡起頭,看見掌櫃正與一個不起眼的夥計低聲說着什麼,那人接過封信箋塞入袖中。
傅苒還沒來得及細想,書坊大門突然被撞開。
鐵甲铿锵聲中,十餘兵卒魚貫而入,坊内顧客頓時驚慌失措地四散躲開,書卷嘩啦啦落了一地。
場面上唯有掌櫃勉強維持着冷靜,堆出客氣的笑容道:“敢問各位有何貴幹?”
門後一個衣着華貴的少年走了進來,少年玉冠束發,腰間蹀躞帶上的金飾随着步伐輕輕碰撞,發出細碎的聲響。
竟然是晏絕。
他看見傅苒,同樣微微停頓了一瞬,然後走近了櫃台,露出她熟悉的那種貓捉老鼠般的笑意。
“沒什麼,隻是聽說貴地似乎有南朝細作,行暗中傳遞情報之事,所以不得不來查探一下。”
“這……”掌櫃面露難色,“小店一直安分守己,絕無這樣的行徑,還請貴人明察啊。”
“是麼?可我知道的好像不是如此。”
晏絕也不疾言厲色,反而不緊不慢地取出一冊東西,慢條斯理地對着他開始翻看。
“有人彙報給我,上月十七,你有個夥計以購紙為由出城,卻在城南柳林與人密會,另外還親眼見到你在後院喂養了信鴿,嗯,還有……”
他每說一句,劉掌櫃的面色便惶恐一分。
話音未落,那個接信的夥計暴起發難,掏出一柄短刀,猛然朝晏絕撲了過去。
寒光乍現的瞬間,傅苒下意識脫口而出。
“殿下小心!”
但襲擊者的動作很快,卻還有人更快。
來不及看清,短刀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換了位置,落到晏絕手中,反插進了那個夥計的胸口。
極輕的撲哧一聲。
然後,噴湧而出的血液就這麼濺在了掌櫃慘白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