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麥的意識還非常模糊。
能勉強睜一下眼,看到幾個穿着藍色衣服的身影在附近晃來晃去。
但很快睡意又會席卷而來。
半醒,睡去,半醒,睡去……
重複了好幾次,大腦在這個過程中逐漸活躍起來。
她剛剛接受了一場大手術。現在,麻醉的效果正在慢慢退卻。
終于完全地睜開了眼睛,然而出現在頭頂上的那張臉讓她劫後餘生的喜悅大打折扣。
主要是因為那人臉上的神情并不像在觀察一個從昏睡中蘇醒的病人。
而是像在看一個怪物。
“還活着,678還活着!它睜開眼了!”
“别在實驗室開蹩腳玩笑,678已确認腦死亡半小時,儀器早就讀不出數據了。”
“是真的!你看啊!”
于是另一張臉出現在路麥的頭頂。
長達一秒的對視。
“去報告博士。”那人冷靜地說道。
路麥看着那人的表情,心裡涼飕飕的。
但鑒于她确實是醒過來了,因此姑且可以認為,事情沒有發展成最糟糕的樣子。
至少她還活着。
周圍有好幾個人正忙着将她的四肢和身體束縛住。
有人往她頭上套了一個金屬網罩,接着,身下的病床被豎了起來。
一個穿着白色大褂的中年男人出現在她的眼前。他看起來五十歲上下,灰白頭發,又瘦又高,東歐長相,眼眶很深,面色陰沉,一看就是不好惹的人。
“活過了172号實驗,命硬的家夥。”他的語氣充滿譏諷,以及一絲難掩的意外。
路麥不明所以,在遮住她整張臉的金屬栅格後眨了眨眼,清了清嗓,遲疑地問道:“手術……成功了嗎?”
從她口中發出的是令人感到陌生的聲音。
不知道這種陌生感是源于聽覺尚未完全複蘇,還是因為聲帶仍處于部分麻痹的狀态。
麻醉藥效衰退的速度似乎正在加快,無法确定源頭的疼痛迅速向肢端蔓延。
不安伴随着疼痛一并延展。
身穿手術衣的人走上前來,麻利地往她身上貼了幾片電極。
伴随“滴——”的一聲,手術室内的測量機器開始運作。
“博士,生理指标都在正常區間,而且——”
“沒有表現出攻擊傾向。”白大褂接話道,“送去做一個腦檢。”
很快,路麥就被轉移到了另一個房間,在被送入檢測儀器前,她很想再次詢問手術情況,但穿着藍色衣服的人用什麼東西封住了她的嘴。
掙紮太耗力氣,而她暫時還不具備反抗的體能。
這裡似乎不是她之前做手術的醫院,這裡沒有一張臉孔是她熟悉的,她的患者代号也絕對不是678。
“……數字、語言、邏輯區塊活躍水平大幅下降,暴力沖動和破壞傾向完全消失,敵對情緒基本消失……現在的678,幾乎可視為一個安全的人類。但是就這麼處理掉的話,好像有點可惜。”
處理掉?
“暫時沒有更多實驗計劃。”
實驗?
“還是送到老地方去吧?”
哪裡?
“好。”
不管路麥有幾頭霧水,她的去向已經被定了下來。
……
“恭喜你,實驗體678号,沒想到居然能看到你活着離開研究所的樣子。你可以擁有一個身份了,給自己起個像樣點的名字吧。”
負責辦理“出院手續”的是一位面相和善的女士。
路麥渾渾噩噩地報上了自己的真名。
“麥子是一種雌雄同株的植物……”女士若有所思且意味深長地說道。
OMG。這簡直是路麥今年聽過的最無聊的冷笑話。
幾刻鐘前,她被允許回到“自己的房間”更換服裝、收拾行李,于是趁機檢查了一下自己的身體。
房間裡沒有鏡子,沒有反光的平面,沒法看到臉和完整的後背,但能夠看到的部分足以讓她的心情跌落谷底。
好消息,後腰沒有腎髒摘除手術的痕迹。
壞消息……這、這并不是她的身體。
結合剛才的所見所聞,她判斷自己的靈魂,或是意識——怎麼稱呼都行——穿越到了一具已經死亡超過半小時的屍體上。
她在脫下衣服之前就隐約意識到這一點了,隻是對這個事實有些抗拒。
她雖然看不見自己的臉,但是可以看見手、看見頭發、看見身體。
由于過分骨感而顯得病态的手。
仿佛從出生到現在從來沒見過太陽似的,像被漂白水泡過一樣慘白。
她接受的是開顱手術,術前頭發就被剃了個精光,但現在,黑色長發垂落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