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的身體覆蓋着細密的茸毛。臉部下方長着一對粗而短的螯肢,像是挂在脖子上的一對絨球。雖然八隻眼睛聽起來駭人,但能夠被一眼辨認出來的隻有前方一對又黑又圓的主眼。
它似乎正注視着她,神情還相當認真。
就在這時,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兩名身穿警衛制服的工作人員從天而降般出現在這片廢棄園區中。
其中一人向對講機彙報:“發現OG2K。”
對講機裡傳來指令:“回收。”
另一人向路麥詢問情況,并不由分說地抓起她的左腕,通過終端進行身份驗證,并對她提出盡快離開的要求。
他們之間再沒有發生任何對話。
兩名警衛默契地合力搬運半機械人的身體,順帶撿走了那根讓人發毛的手臂靶子。
那根靶子讓人覺得眼熟,回憶半晌後,路麥意識到眼熟的原因是她見到過的那些畸形人。
這些靶子上的手臂和那些人身上多餘的肢體看起來十分相似。
在警衛搬着半機械人經過路麥身旁時,蜘蛛從半機械人的臉上跳了下來,精準地跳到了路麥的左肩。
路麥條件反射地聳了一下肩膀,但這次并沒有僵直太久。她默許了蜘蛛的搭乘。
回到獨房,路麥仍有些不在狀态,在狹小的房間裡來回轉了好幾圈,才終于坐到床上,查看起了終端。
早上的那條滾動新聞再次出現:
O區住宅地出現脫離管制的服刑者,該服刑者精神狀态不穩定,請附近居民外出時多加小心。
之後是一條追加新聞:
該服刑者已被捕獲,O區解除戶外活動風險警報。
緊随其後,是那個詭異的消息框:“親愛的,如果聽我的話,你就不會受罪了。”
路麥啪地關掉消息框。
她現在最想知道的是那些半機械人和仿生肢體還有畸形人究竟是怎麼回事。
本以為那隻是這個世界科技水平的一種表現,但事情似乎沒有那麼簡單。
翻了半天,終于在減刑欄目的資源交換版塊發現了一些端倪。真想不到這居然是能出現在人類社會中的文字組合。
在該版塊中,設有各種可以用于交換減刑年數的選項,其中包括:
上肢、下肢、軀幹、頭部。
每個選項還有若幹次級選項,譬如上肢可選左右,可選手指、手掌、手臂,既可以整體選擇,也可以具體到某一根手指。
每個選項對應一個浮動的年限區間,例如一整隻手掌可以減刑八百至一千年,附帶手掌的一整條手臂可以減刑三萬年。
最有價值的選項是頭部中的大腦,半腦可以減刑五十萬年。
如果捐掉整顆大腦的話,一百萬年的刑期可以直接歸零。
不過連大腦都沒有了,人還能稱之為人嗎?
路麥想到剛才遭遇的隻剩下半個腦袋的機械人,感到一陣眩暈。
為了獲得五十萬年的減刑,那個人“捐獻”了一半的大腦。
不到萬不得已,誰會願意活生生地舍棄身體的一部分,甚至是最重要的大腦呢?
那個人……一定有非常迫切想要離開這裡的理由。
在決定捐出身體部位後,N21的管理員會安排手術,并免費為服刑者安裝機械肢體。
由此可以判斷,活着的肢體和器官比那些看起來成本高昂的仿生義肢有價值得多。
隻是不知道這個世界為什麼會有這種需求,而且看起來還不小。
除了捐獻身體部位之外,減刑闆塊中還有一個不起眼的選項:肉盆。
路麥頂着反胃的直覺點進去看了一眼。
花盆是種花的盆,顧名思義,肉盆是種肉的盆。
肩上多長了一條手臂的畸形人其實不是天生的畸形人,而是肉盆志願者。
将自己的身體作為栽培容器,種植肉芽,以此獲得額外減刑。
那些仿生肢體之所以會有那麼逼真的觸感,就是因為原材料是活着的血、肉、皮。
養成一顆合格的肉芽至少要花一年時間,可以交換一萬至三萬年刑期。
肉芽會在一定程度上影響宿主的營養攝取和髒器健康,但因為無需花費時間精力,而且和捐獻肢體相比,副作用微乎其微,可以看作一項成本低廉的兼職。
和一截不屬于自己的肢體生活恐怕需要相當的勇氣,但想到可以在正常參加勞動獲得減刑的同時,每年順便得到一至三萬年的額外減刑,難怪有不少人會參與這種項目。
路麥盯着肉盆的說明看了半天。在界面上方晃來晃去的手指剛一降下高度,就按在了一個毛茸茸的東西上面。
蜘蛛不知道什麼時候跳到了終端的面闆上,用身體頂着她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