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剛說到仿生人。”路麥說,“你也住在這個片區?”
鑒定師小姐搖頭:“我今天的工作地點在這片。”
胖子問:“像你這樣的大佬,做的肯定都是沒人搶的高級工作吧?”
鑒定師小姐說:“高級工作也不是天天都有的,偶爾我也會去部件工廠擰螺絲。”
胖子對路麥說:“看到沒,人家擰螺絲是調劑。”
路麥沒理他,問鑒定師小姐:“今天是什麼工作?”
鑒定師小姐說:“地熱管道檢修。”
胖子又對路麥說:“看到沒,人一出手,就是這種高端工作。”
路麥表示認同。她了解過和地熱設施相關的工作,除了要考一堆證書之外,還要符合減刑系數大于等于3.0的要求。
減刑系數3.0是什麼概念——做同樣的工作,人家一天能獲得的減刑頂她幹兩天半的。
鑒定師小姐問:“你們呢?”
胖子說:“機械維修。”
路麥說:“智能放牧。”
鑒定師小姐點點頭:“智能放牧啊,好像挺難搶的。”
路麥說:“門檻低,風險低,報酬高嘛。”
鑒定師小姐說:“真正門檻低風險低的工作,報酬是不可能高的。我要在這裡轉彎了。”
兩人向鑒定師小姐鄭重告别。
路麥望着鑒定師小姐的背影,問道:“她最後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胖子想了想說:“智能放牧的門檻是真低,相對來說報酬也是真高,這都是看得見的。那就是說,‘風險低’是個僞命題。”
路麥有些強行挽尊的意思:“但不是有很多人搶着幹嗎?”
胖子又想了想,說:“說明它的風險很隐蔽,至少短期内不會顯現。等出現不良後果的時候,大家壓根沒把它和之前做的工作聯系起來。”
路麥如即将英勇就義一般閉上了眼睛。因為她也相信鑒定師小姐不會危言聳聽,而且像她那樣有能耐的人,對隐性風險的認知一定比普通人要深刻。她不會無端給出那樣的暗示。
“但是都已經報完名,不想去也隻能硬着頭皮去了。”路麥說。
“那我隻能祝你好運……”胖子用仿佛哀悼的語氣說。
兩人在下一個路口分道揚镳,各自奔赴今日的崗位。
六點三刻,路麥抵達導航目的地,心驚膽戰地穿過牧場的閘機。
所謂的牧場并非一片草原,而是像影院放映廳一般的數個房間。路麥被分配到7号廳。走進大廳一看,偌大的空間被穹頂狀的巨幕包裹起來,穹頂正下方放着一台棺材般的機器——這就是7号廳裡全部的東西了。
路麥在機械指令的催促下,不安地鑽進那台機器,機器内部充塞着一種柔軟的材料,大體上被挖成一個四肢健全的人的凹陷,當有人躺進去之後,會自動根據使用者的體型調整成更加貼合的形狀,将使用者緊緊鑲嵌起來。
對路麥來說,那種感覺就像全身都被正在緩慢收縮的血壓儀綁帶給纏起來一樣。
兩側太陽穴被貼上了冰冷的圓片,按照機械指令的說法,那是能夠影響大腦活動的電極——聽到這裡的時候,路麥心裡那種不祥的預感更加強烈了。在這種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情況下,天知道自己的大腦會被動什麼手腳。
七點整,工作開始。
路麥眼前一黑,随後,視野中展開了一片極其逼真的太空圖景,逼真到讓她感到身臨其境。相比之下,3D電影和VR遊戲的臨場感簡直弱得像幼兒班沒畢業。
最初的五分鐘是機械指令主持的新手教程,瞳孔控制移動方向,右腳控制加速,左腳控制刹車,右手控制近戰攻擊,左手控制遠程攻擊,各種奇形怪狀的敵人依次出現,砍砍砍、轟轟轟,把它們炸成渣渣。
接着就是正式流程。依舊是砍砍砍轟轟轟,隻是出現的敵人數量越來越多、皮越來越厚、速度越來越快、攻擊力越來越高,屏幕右上角的數字一直在慢慢變化,每變一次,戰鬥難度就提升一個檔位……總的來說,和玩遊戲沒什麼兩樣,不能說小菜一碟,但盡在掌握之中。
提心吊膽地打到午休時間,身體并未産生不适,隻在鑽出模拟機的時候出現了不到一秒的眩暈。
攝入營養液。休息一個鐘頭。到了下午的上工時間,繼續砍砍砍轟轟轟。
難度還是從最低開始,然後慢慢遞增,不過遞增速度比上午快很多。有之前四個小時的經驗積累,這種提速效率還不至于對路麥造成困擾。
然而很快,難度就提升到了上午場的極限,開始進入到陌生的領域。
一開始還能跟上,但随着難度進一步提升,對操作和注意力的要求似乎永無止境。右上角的數字已經超過了100,似乎還能繼續增大。
累……
但是不能停下。也不能放松。
否則會被敵人殺掉的。
101,102,103,104……121,122……
就算一直在無雙割草,割上八個鐘頭也是要人仰馬翻的,更何況這可比割草難多了!
原本一個激光束就能滅掉的怪,現在要遠近穿插殺上半天,期間還要躲避其他敵人的攻擊……敵人是死了,腦細胞也死了。出去之後起碼要吃上整整一闆巧克力……不對,這地方根本沒有巧克力,甚至沒有白砂糖。
135,136,137……
那邊再不到極限,這邊可就要撐不下去了。
似乎有一道電流在腦中亂竄,路麥睜大雙眼,心跳震耳欲聾。
靠,被打成殘血了!
可是,注意力無論如何都無法集中起來。
眼前的景象變成一片殘影。
後側發際線的中點,和枕骨頂點連成一條線段。
線段的中點,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