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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清晨,祝今昭他們一出客棧,就聽見街上的人在大肆讨論着一件事情——新婚新郎要求新娘娘家退還聘禮。
成親下聘,是以聘禮請别家女為自家婦。這就好比找份差事走馬上任了,闆上釘釘了,且人家為了你這份差事而抛卻了其他所有差事的可能性,然後你說你要把已經付出的錢收回來?丢人!
這麼多年了,衙門裡也就隻接到過這一樁要求退還聘禮的案子。鎮子上的百姓都湊過去看看,究竟是哪家的兒郎這麼恬不知恥!
祝今昭湊到人群裡問了,一問,對方姓崔,來自崔家村。
“姓崔?”祝今昭覺得這個姓氏非常耳熟,似乎前幾天才聽過。
大嬸臉上寫滿不屑和厭惡:“可不是嗎,就是崔家村的,還是他們村的大戶!人家黃花大閨女一個人嫁到他們家裡,留點傍身錢還要被惦記!真是臭不要臉!”
想起來了,前日吃的那個席,正是崔家村的崔家。
隻是不知道這恬不知恥的兒郎,與那日要把老娘棺材本送進青樓的新郎,是否是同一個人?
祝今昭對裴祭招手:“過來。”
裴祭聽話地走到她身前,“怎麼了?”
祝今昭說:“今日先不去崔家村了,我們先去縣衙看一眼。”
縣衙外,周自橫一眼就認出了崔家郎:“就是前日成親的那個。”
崔家郎一身嶄新的綢緞衣裳,手裡拿着鼓棒,用盡全力擊鼓。路人們都圍過來,總有消息靈通地提前打聽到了來龍去脈。
“這小子說他的媳婦不是他下聘禮的那家,所以要求退還聘禮。”
“什麼意思啊?”
“就是他原來要去的是賀家的女兒,聘禮也給了賀家,但是最後取得是李家的女兒。”
“那他給李家聘禮了嗎?”
“沒給。”
“那為何李家會同意把女兒嫁他?”
“那就不知道了。”
祝今昭聽了一會兒,明白了:“那日的新娘不是原本的新娘,原本的新娘姓賀,那日的新娘姓李。”
魚在清回憶:“那日的新娘很安靜,從下花轎到拜天地,沒有什麼異樣的地方,看模樣是自願的。”
周自橫摩挲着下巴,問旁邊的人:“那原本的新娘呢?就是那位姓賀的。”
旁邊的人說:“原本的新娘不見了,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失蹤了!”
祝今昭猜測:“逃婚了?還是另有隐情?”
衙門大門緩緩打開,結果先沖進去的不是崔家郎,而是另一名男子!
那男子背後背着書簍,懷裡抱着幾本書,頭上帶着讀書人的帽子,一副唯唯諾諾老實人的模樣。看起來像隻鹌鹑,竟然敢橫闖縣衙。
守門的衙役對他已經是見怪不怪,輕而易舉将鹌鹑般的人攔下,不耐煩地把他推得直踉跄,嚷道:“跟你說了多少遍别再來了!”
另一守門衙役嗤笑:“這書呆子,讀書讀傻了吧!”
書生堪堪穩住腳步,把頭頂的帽子扶正,兩隻手都在抖,就這樣哆哆嗦嗦地當着衙役的面據理力争,聲線顫抖但铿锵有力:“縣令是父母官,理應為百姓辦事!”
衙役歪着腦袋掏掏耳朵,不耐煩地勾起嘴角:“縣令沒給你辦事嗎?你說你成個親,成完親跑來衙役蹲了三個月,你是不是舉不起來怕被媳婦發現啊?”
男人們頓時猥瑣地哄笑起來,口裡說着的無外乎就是“書呆子”“讀書讀傻了”“不會圓房回家請教老娘吧”。
書生臉色漲紅,不與這些粗人分說這樣粗鄙的話。他握緊書簍背帶,身闆挺直幾分,懇求道:“煩請縣令再請修仙之人到我家看看,我娘子一定是被妖怪抓走了!那妖精在我家呆了三個月,我娘子現在生死未蔔啊!”
衙役翻白眼:“說了許多遍,你娘子就是你娘子,哪來的什麼妖怪。”
書生不在乎嘲笑也不在乎白眼,滿心都是娘子可能正在受妖怪折磨,他更大聲地說:“她不是我娘子!我和我娘子自幼相識,我絕對不可能認錯。”
衙役沒了耐心,眉頭皺的能夾死蒼蠅:“修士給你請了,請修士的十兩銀子都是我們縣令出的!修士都說你娘子就是凡人,不是妖也不是魔。是你不信,我們能有什麼辦法?”
書生雙手合十懇求道:“求縣令再幫我新求一位大人吧,這次我自己出錢。”
衙役不屑地呸了一口,譏笑道:“你出錢?你家窮的老娘天天上山挖野菜,你還不趕緊回家讀書準備去京城科考,整天在這裡發什麼瘋。”
書生無力地垂下腦袋:“我知道的,我知道我應該好好讀書,我娘辛苦,我寒窗苦讀十八年就是為了早日登科,可是、可是……”
書生擡頭,堅定地說:“可是她是我娘子,我不能明知她隻身涉險還棄她于不顧!”
他從腰間拿出銀镯子,這是娘的最後一件嫁妝了,也是娘為他進京科考準備的路費,因此才交給他。事到如今,隻能用這銀镯子來請修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