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慎勾唇一笑,懶懶地将腿放了下來,将手裡的酒杯往後一扔,身後的小厮趕忙接着。
他一步一步地靠近那屏風,那女子稍稍也後退了一步。
珠簾碎玉碰得清脆作響,穆遠聽着闫慎的腳步,原本從容的一顆心突然不知怎的就緊張了起來。
闫慎每一步的聲音都和他心跳同頻。
他往後退了幾步,闫慎看得見,羅鴻繹也看得見。
羅鴻繹登時就覺得不對勁了,他挑的可是縱橫風月場的佳人,怎麼會有如此舉動。
闫慎聽着身後羅鴻繹站了起來,心下也起了疑,腳下一轉,就從左邊繞到了右邊。
穆遠聽着人是從左邊來的,便向右邊退着,直到身後碰到了一個胸膛,他下意識擡手,對方一下子就捉住了他的手腕。
一人回頭,一人垂眸。
目光相撞,兩人都怔愣一瞬。
闫慎眼底劃過一絲亮色,呼吸也不着痕迹地一沉。
目光所及,一雙明亮的杏眼眸子望着他,眼尾稍稍上挑着像隻貓兒,再熟悉不過,隻是眼睛裡的無奈實在太惹人忍不住想笑。
可話說回來,就這月白絲綢褶衣穿在穆遠身上一點都不違和,甚至身形腰段都勾勒得恰到好處,眉目溫潤如玉,嘴唇上那抹不深不淺的胭脂色,好似紅梅傲白雪,這是闫慎第二次覺得這人是真好看。
闫慎抿着唇,看着穆遠的臉,眯了眯眼,他真想知道他是怎麼想出這法子來見他。
穆遠看得出闫慎在忍笑,一時臉熱覺得有些窘迫,好丢臉啊……
方才闫慎從右邊走在身後人看來就是捉弄美人的情趣,他們也沒做懷疑,羅鴻繹隔着屏風看着闫慎摟着人,一顆心才稍微安放了下去。
“少爺怎麼樣,我說的不假吧?”
闫慎雖然聽着人說話,視線卻一直落在穆遠微微紅了的脖頸上,他挑眉一笑,道:“總管果然好眼力,确實是絕色。”
闫慎的聲音就在穆遠耳畔,穆遠絕望地阖上了眼睛。
羅鴻繹思量了片刻,道:“那少爺可否帶美人出來給大家夥一看?”
闫慎餘光掃到身後那幾個小厮梗着脖子朝這邊看,他湊近了穆遠耳側道:“等會可要藏好了。”
穆遠還沒明白他的意思,闫慎突然彎腰将他打橫抱起!
身後幾個小厮推搡着往這邊望,結果闫慎抱着人一腳将屏風踹向了他們。
動作不小,但闫慎抱着人的手依舊很穩。
穆遠将頭埋在闫慎胸膛,隻聽他道:“都說是送給我的美人兒,再看,就挖了你們的眼珠子。”
闫慎輕蔑地掃了他們一眼,最後朝着羅鴻繹灑脫一笑,頭也不回地抱着人走了。
那幾個小厮被屏風砸的頭昏腦漲,羅鴻繹也被逼的退後了幾步,心裡不禁道:
這人真惡劣啊。
他方才也瞧了幾眼,從露出的側臉來看确實膚白貌美、沈腰潘鬓,應該是他找的那人沒錯。
可他心裡總是覺得不踏實。
突然裡間走出來一個戴着面具的玄衣錦袍男子。
“當家的,您回來了,趕得不巧,李少安剛走。”
男子觑着這一片狼藉,悠悠道:“想辦法讓我見他一面。”
***
小厮低着頭提着燈籠為他們引着路。
闫慎一路抱着穆遠,他時不時低頭看兩眼,懷裡的人雖然一動不動,但他能感覺到他身體很僵硬,顯然是在使着勁。
穆遠依舊将臉埋在自己心口,勾着他脖子的手卻一松再松,一手撐着他的胸膛,努力地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
闫慎眉頭一皺,就将人向上颠抱了一下。
失重的感覺讓穆遠立刻就摟緊了他的脖子。
順着長廊走了許久,最終停在了一間雅室門前,小厮打開門看着兩人進去,走的時候貼心地将門關上。
圓桌是紅木雕的,錦綢桌布上點着紅燭,雕花床榻上帷幔低垂。
穆遠聽着腳步聲漸遠,才呼出了一口氣,擡頭環視了一下周圍,思忖道:“這裡竟然還有這等奢華之地,這些人肯定不簡單。”
闫慎沒說話。
“大人,冒犯了,現在可以放卑職下來。”
他稍稍掙脫了一下,沒掙開。
闫慎一生氣就喜歡不搭理人,不說話也不動,就站在那裡,全憑着機靈點的去悟去猜去哄。
穆遠就屬于那種機靈的,他知道闫慎不高興,可他怎麼都不知道闫慎又為什麼不高興!
穆遠覺着自己委屈成這樣來見他,他還使脾氣……要使應該是他使才合理好吧!
穆遠又耐着性子道:“大人,可以放卑職下來了。”
闫慎僵持了一會兒才松了手。
穆遠腳剛一碰地就想往旁邊挪挪,還沒等他邁出一步,闫慎突然将他一把扯了過來,一手護着他的後腦,一手壓着他的肩膀,将他抵在門框上!
确保沒碰着頭,他才抽出了手。
他俯了俯身,凝注着穆遠的震驚的眼眸,聲音低沉:“跑什麼,都說紅燭影下,帳暖情深,不正好做點什麼?”
溫熱的呼吸打在穆遠的側臉,他不自覺的向着後面縮了縮。
自從來了此處之後,他早就覺得闫慎不對勁,人前做戲多餘不說,現下四下無人,又何必如此。
似乎……他越窘迫,闫慎越覺得有意思,他越是退,闫慎越是變本加厲。
闫慎打量着他臉上的表情,隻覺得對方面沉似水,毫無波瀾毫不在意,他心裡像是裹着刺被揉碎了那種難受。
他瞳孔微沉,将唇靠近他的耳廓,似笑非笑地瞧着,含混道:“美人在懷是什麼感覺,說說看,我也想知道。”
穆遠心下一緊,現在算是知道闫慎為什麼和他在這鬧了。
這破事也值得?!
他心裡自從河畔那日起也窩着火,平時身份尊卑擺在那裡他再難受也得受着,現下逮着機會了,他也不慣着。
他側首輕笑一聲,語氣輕佻:“怎麼,大人是想同我做那種事?”
闫慎撐在他身側的手驟然收緊了,馬上觸及耳尖的唇突然停了下來,他擡起了頭,緊抿着雙唇沒有說話。
一貫清冷如玉的臉上竟然透出一絲绯色。
穆遠眯了眯眼,盯着他的眸子:“大人若是想,卑職自然幸甚至極,不過大人知道男子之間是怎麼歡/愛的嗎?
他的目光不斷在闫慎臉上逡巡,像是要把這幾日受到的調笑都報複完似的,挑釁道:“又或者,大人是想在上面,還是想在下面?”
闫慎的呼吸陡然變得粗重起來,他經不住這樣盯,長睫顫動了幾下簌簌低垂下來,可好死不死又看到對方柔嫩溫軟的唇瓣。
他長這麼大,第一次覺得這般口幹舌燥,偏偏那人還在他耳邊起火。
穆遠咬着耳朵道:“大人最近可玩得開心了?嗯?”
尾音聽得人耳根子發軟,闫慎是個要強的性子,舌尖抵着下齒道:“那是自然。”
故作鎮定也掩不住聲音發顫。
“那卑職還能讓大人更開心。”
說罷兩指勾着他的腰帶突然一拽,抹去了兩人之間最後一絲距離,闫慎身子一僵硬猛然撐住手,唇在觸及對方唇瓣分毫之處堪堪停住,現下他們無論誰稍微動一下,就能準确無誤地完全覆上。
穆遠察覺到闫慎呼吸的起伏,嗤笑一聲,偏偏不放過他,手順着腰帶滑到了玉扣的地方。
闫慎幾乎是有些慌亂地摁住了他的手,深深呼出一口氣,斂眉望着他:“你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穆遠嘴上不饒人:“摸摸不就知道了?”
闫慎壓着他的手,凝視不移:“……摸有什麼意思,我要聽你說。”
“聽我說,”穆遠拖着長長的音調,笑道,“那大人知不知道,你說那些話的時候,耳尖都紅透了。”
闫慎手下使了勁:“别轉移話題。”
穆遠斂了神色:“大人想聽什麼?”
闫慎喉結滾動,望着他,問出了他一直想問的話:
“告訴我,從一開始,為什麼接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