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舒點點頭,萬事俱備,他還缺少一個“知情人”的角色。
他想起那個明晦交錯的黃昏,桑大将軍說怕羊是他的秘密,如此看來,這件事應該隻有自己知道。
可他知道的還不夠多,要怎樣讓桑大将軍乖乖吐露創傷原因,這是個問題。
眸光隐藏在睫羽之下閃動,一個計劃從裴舒心底慢慢形成。
敲門聲忽然響起,裴舒說了聲“進來”,便見鄧暢喘着粗氣一把推開門,急哄哄道,“裴郎,你快去前堂看看,有個叫姜什麼的前來投奔,說要當将軍謀士呢!”
裴舒脊背忽然繃起,又緩緩松了下來。
這一天遲早要來的。
赤霞軍要擴張版圖,要走到外面去,将軍便不能隻有他一個謀士,正如朝廷需文武百官,他們也需要更多人才。
這是好事。
所以,有什麼好驚訝慌張的?
裴舒笑着讓鄧暢把門關上,“暢暢快關門,冷死了。”
顧老順便告退,鄧暢則徑直跑到裴舒身邊,扯起他的袖子就要往外帶。
“你還要取什麼暖?人家都來搶你位置了裴郎!”
裴舒輕輕把鄧暢的手拿開,“那又如何?将軍需要更多謀士,這是好事。”
鄧暢又把裴舒的狐裘拿下來遞給他,“那個姓姜的說他在甯城是有名的寒門才子,取過鄉試第二,卻英雄無用武之地。”
裴舒歎了口氣,把狐裘披在身上,“毛遂自薦,這麼說并無問題。”
鄧暢“哎喲”一聲,“但是他誇自己就誇自己呗,還扯上你了啊。”
唔,難不成這又是原主的故人嗎?
鄧暢眼見着裴舒不溫不火,着急得不管不顧了起來,“他說在行軍布陣上,可比當年享譽甯城的逸安公子強多了,說在此事上,你隻配給他提鞋!”
看來不是故人,是宿敵。
可原主的記憶裡并未有什麼宿敵存在過的痕迹。
甯城是大綏故都,當年的甯城繁華爛漫,才子遍地。即便如此,裴舒也能年紀輕輕便取得鄉試魁首,還以“逸安公子”的名頭成為萬人仰慕的對象。
這樣的“裴舒”,有誰配稱為他的宿敵呢?
隻可惜,這些都隻是原主記憶裡的碎片,原書并未提及,若無人分說,也隻能湮沒在雲谲波詭的世事變幻中,不被人所知了。
裴舒本不想提這些,可有的人已經踩到臉上來,再縮在後頭就說不過去了。
“哦,是嗎?”
簡單三個字,飛入鄧暢耳朵裡冷得他一激靈,他再看裴郎神情,竟多了三分睥睨三分不屑和四分你給本公子試試。
鄧暢握起拳頭,“總之裴郎,你可要給他點顔色看看!”
裴舒微笑,“都是給将軍效力的人,還是要和睦共處才是。”
可鄧暢明明覺得裴郎已經準備好要戰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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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省炭,前堂其實并沒有多暖和,可因着裡一層外一層圍着人,倒顯得熱氣騰騰的。
裴舒一出現,圍着的人自覺讓開了一條道,讓裴郎能夠暢通走進。
桑決看着裴舒表面波瀾不驚卻腳下生風般出現,挑了下眉。
“逸安,你來得正好。”
聽到這話,中間站着的人猛回頭,看到裴舒就笑着站在他眼前。
此前說過的話便燙得他嘴再也合不上,他方才可是說了“裴逸安隻配給自己提鞋”啊!
誰能料到這人就近在眼前啊?
心虛之情如這屋内的熱氣一般直沖向他天靈蓋。
可他說的未必不是事實!
裴逸安一個文弱公子,他懂得什麼謀士之道?
而裴舒桃花眼微彎,和善地看向這位一身髒污破爛潦草的狂士,轉過臉對上首端坐的人道,“将軍,這位是誰啊?”
狂士一愣,街上明明已經見過一面,到了此時,他竟還沒把我認出來!
桑決道,“此乃姜宣,聽說是逸安舊日同窗,怎麼逸安竟不記得了?”
姜宣也道,“裴逸安,你我同窗數載,竟已不記得我姜莫聞!”
裴舒看了桑決一眼,發覺對方正饒有興味地看向下首,也不拆穿,隻暗暗記下桑決一筆。
他當然記得了,隻不過不想認就不認罷了。
不過裴舒還是作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樣,又十分友善道,“姜公子一路艱辛,莫若先行安頓下來,你初來乍到,一切事宜都可問我,裴某定知無不言。”
姜宣:“……”
明明是很正常的話語,可姜宣聽起來就是覺得好氣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