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宣嗓子梗了一下,忙道“是,将軍”。而那些宏篇大論還沒有開口,就被迫咽了回去。
主院門口,人漸漸齊了,隻裴舒還未出現。
姜宣語帶譏諷,“裴逸安怎可讓衆人都等他?”
桑決聞言,則淡淡道,“冬日難起,更何況巡營是本将軍臨時起意,逸安來遲些也是應當。”
将軍都這麼說了,他還能再說什麼?
過了片刻,裴舒披着狐裘牽着乖寶,不疾不徐出現。
走到桑決面前行禮道,“将軍莫怪,今日有個小家夥非要跟着來,我好生勸它也不聽,隻得帶來了,将軍不會怪我吧。”
桑決聽到一聲清鳴,順着裴舒的手向上看了看,說道,“無妨。”
姜宣好奇,“這獵隼毛色光亮,喙尖爪利,實在精神,可有名字?”
裴舒道,“它叫毛球。”
姜宣“呵呵”一聲,“好别緻的名字。”
桑決笑道,“看來毛球減肥成功了?”
此前他就聽裴逸安說要給家裡的寵物減肥,便許久沒見過那隻獵隼,今日得見确實覺得驚豔。
裴舒點點頭,順嘴道,“将軍手底下的兵怎敢肥胖醜陋,便是一隻隼也不可例外。”
姜宣暗中白了一眼,裴逸安,你的文人風骨呢,怎麼拍起将軍馬屁都不打草稿?
不過,還沒等他腹诽完,便看見裴舒上馬的時候沒坐穩晃了一下,被桑決穩穩拖住後腰。
裴舒一邊笑着說“多謝将軍”,一邊笑得春光潋滟,花枝微顫,半披的頭發絲還不失時機地滑落下來,擦過桑決的手。
惺惺作态成這般模樣,在給誰看!姜宣幹脆撇過頭去,實在沒眼看下去了。
衆人坐在馬上跟着将軍往大營方向去,桑決在前打頭,裴舒隻在他後面慢了一步。
裴舒倒是想在後面跟着,可乖寶好不容易出來放風,非要和桑決的坐騎貼貼。
在他幾次勒馬想把乖寶拽到後面又被乖寶拒絕後,他覺得是不是該把乖寶去勢一下,可又想兩馬同是公馬,便歇了這個心思。
兩人後面跟着姜宣、鄧暢等,姜宣實在按捺不住,對鄧暢道,“鄧校尉,你難道不覺得裴逸安有些矯揉造作嗎?”
鄧暢聽聞立刻反駁道,“我還覺得你邋遢呢,背後說同僚壞話,你羞不羞!”
姜宣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的行為有多可鄙,原來碰上裴逸安他總會做出這些失态的事!
可即便如此,這人矯揉造作也是事實!
赤霞軍大營從珙縣近郊開始,綿延數十裡,營帳整饬,軍規肅然。
曆經數月,赤霞軍已有軍三萬,比之從前早已不可同日而語,不僅武備升級,戰鬥力也在慢慢接近朝廷的兵馬水平。
一行人停在演武場的空地上。
才隻巡了三成方圓,姜宣心中豪邁之情已不可遏制,他早聽聞有一支義軍正蓬勃發展,本以為隻是支草莽,此時親眼所見,卻早已超出了他心中預期。
拱手激動道,“将軍英明,如今大軍整肅如山、軍紀嚴明,實乃将軍領兵有法,帶兵如神!”
桑決聽罷挑了下眉,又看了裴舒一眼,隻淡淡道,“嗯。”
鄧暢則不高興,這些分明是裴郎嘔心瀝血得來的。
赤霞軍出身平民,哪懂得那麼多道道,将軍又隻會打仗,治軍方面一直都是裴郎獻計獻策,如今姜宣倒好,愣是把裴郎的功績給抹沒了。
正要上前分說,裴舒丢過來一個眼神,輕輕搖搖頭。
隻聽姜宣又滔滔不絕誇了幾句,鄧暢越聽越氣悶,幹脆自己扯着馬跑開了。
反正曆次巡營到這時候都可自由活動,他要去看毛球逮老鼠,才不聽這酸叽叽的家夥說話。
沒多時桑決與鄧高一起去看後勤情況,讓裴舒與姜宣随便走走。
衆人散去,空蕩蕩的演武場上,便隻剩裴舒與姜宣二人。
裴舒道,“莫聞兄可自己随處轉轉,在下身子乏了,便在此處等你。”
說罷靠着乖寶,抄着袖,眼觀鼻鼻觀心,不再理會旁邊的人。
姜宣忽而道,“裴逸安,你别裝了!”
裴舒懶懶擡眸,“哦?莫聞兄何出此言?”
“你早已不再是那個名滿甯城的‘逸安公子’,躲在此處,不過是靠着巧言令色和矯作姿态惹主公垂憐才得以溫飽罷了,你一無能力,二無功業,和菟絲花有何區别?”
裴舒被氣笑,“何以見得我既無能力,也無功業?”
姜宣冷哼一聲,“你以為建城的事我不知道嗎?你早已舍棄志向嫁為人夫,又被休棄下堂,還在公堂上尋死覓活,如此不争氣,簡直愧對先師教誨!”
“所以呢,然後呢?”
裴舒輕笑一聲,他原來是為此才和自己過不去,自己似乎有些懂姜宣的心思了。
可事情發生了又何須解釋,人總要朝前看的,有些偏見隻能讓時間去化解。
牽了乖寶,翻身上馬,把姜宣獨自留在原地,裴舒潇然離去。
而不遠處的柱子後,桑決慢慢走出來,臉色晦暗不明,又喜怒不清。
卻因回味到了什麼,而低頭勾唇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