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為招待他會是在前堂,沒想到直接帶他來了這地界,看來上官翃終于不把他當外人了。
是了,如今他替代燕伏當了總管太監,終于捏了些權柄在手,如今陛下是不中用了,他想活下去,總得尋個靠山盟友。
捏定了主意,費德榮挺了挺身子,挂上了見到親朋摯友才罕見露出的笑容。
亭内,上官翃已起身,笑着把遠來的客人迎至座中。
侍者添了茶,便知趣地退到遠處。
“費公公,别來無恙。”上官翃寒暄。
“還不是那個老樣子。”是說他自己,也是說陛下,他在宮中總是顧着陛下,他的近況就是陛下的近況。
上官翃聽了聽弦外之音,笑了一聲,說道,“公公隻要把耳邊風吹好,其餘的事倒不必過于放在心上。”
費德榮這回把杯子一擱,有些話也不必悶着不說了。
“雜家倒是想問相國呢,庾西那群賊兵到底有什麼可懼,竟到了要拉攏的地步?”
他可是一直都知道呢,這鹿鳴宴竟然還有那赤霞軍的席位,他一路快馬加鞭,就是想問問,上官翃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
上官翃“诶”了聲,虎眼一眯閃過銳芒,卻是和聲細語道,“費兄不必如此激動,你可還記得此次鹿鳴宴的初衷?”
費德榮嘴一撇,給空杯子倒上了茶,說道,“還不是西北胡兵頻繁擾邊,朝廷想集各路諸侯之力,共禦西北?”
他眼珠子繞了個圈,想到公主和莊驸馬費勁心思才給陛下填上了國庫,兩淮一戰,耗去了大半,偏偏讓青州兵給霸着了,朝廷可一點好處沒撈着。
現在根本沒有銀子來打仗,本來也是想讓各路諸侯出兵出錢,上官翃卻把賊兵給扯了進來。
卻隻見上官翃撫掌道,“費兄你知道的,現在全線吃緊,剛過完年誰還有軍有糧?依本相看,倒不如讓兩大毒瘤自己去打,坐山觀虎鬥。”
費德榮邊笑着邊搖搖頭,“原來上官兄打的是這個主意啊,真是好計謀。”
倒也不想再戳穿上官翃對西北之事的不盡心,誰讓這是陛下自己搞出來的爛攤子呢?
隻要他不是真心拉攏賊兵,道義上,他還是能和上官相國處在同一戰線的。
上官翃陪着笑了兩聲,不忘安撫,“費兄是懂本相的,隻是本相現在更憂心洛城,如今洛城春疫,百姓深陷水深火熱之中,本相将上表陛下接管洛城,此事還得靠費兄你在陛下面前美言了。”
擡手拍拍費德榮的肩,“本相自是不會忘了費兄勞苦。”
費德榮拈起杯,被哄得笑彎了眼,“相國憂心百姓疾苦,想為陛下分憂,雜家定當盡心竭力。”
上官翃:“兵部尚書如今尚空懸,本相覺得費兄甚為合适。”
費德榮:“喲,那敢情好,提前謝過相國。”
侍者走來,“老爺,有客來。”說着呈上了帖子。
上官翃展帖,“你看看,咱們剛說完,人這不就來了。”
費德榮起身,“雜家也有些乏,該去休息了。”
上官翃道,“費兄且慢,不如垂簾聽聽,你不好奇這赤霞将軍是個什麼英雄嗎?”
費德榮本就嫌棄那群土包子,才不好奇,最好别來與他沾邊。
但上官翃開口,也不好拒絕,隻得勉強應下。
上官翃對侍者道,“把桑将軍引至前堂招待。”
前堂寬敞,有茶桌座椅,也有牌匾屏風,上官父子端坐迎客,費公公坐在屏後飲茶。
隻是桑決到了,并不讓随行人入内,于是裴舒被阻在了門外。
侍者意欲将裴舒引至旁廳小憩,被裴舒婉拒。
裴舒抄袖垂眸,隻靜靜在門口等着,讓侍者想趕也無法開口。
不到半個時辰,門口有了動靜。
隻見兩人先後走出來,舉手投足間毫不拘束,似乎是主人家,應是上官父子。
裴舒微微俯身作揖,卻被虎眸中年人上下打量,他坦然迎上那目光。
“卓兒,你看看這公子怎麼這麼眼熟,你可見過?”
上官卓搖了搖頭,“父親,孩兒也未曾見過。”
上官翃笑了聲回頭道,“那是桑将軍的身邊人?怎麼不引薦一下。”
桑決已然走出,“這位是裴逸安,在下的謀士。”
上官翃便訓斥一旁的侍者,“聽到沒,這可是桑将軍的謀士,怎麼不讓人進去?真是無禮。”
侍者道,“小的知錯。”
桑決道,“相國言重。”
上官翃:“本相這不是擔心将軍初來乍到畏生嘛,看來是本相多慮了,哈哈。”
說完帶着上官卓離去了。
裴舒看着二人離去的背影,隻覺得一向高大的桑将軍被暗中羞辱了,心中憤憤,目光也變得不善起來。
桑決自然注意到了裴舒的變化,隻是難得見到裴逸安有如此情緒外露的時候,竟然覺得有趣。
上官府安排的下榻處,是間有兩床的内隔間,裴舒便與桑決同住一屋。
一進門,誰都還沒卸下一路走來染上的春寒,便面對面同時開口——
“将軍,上官翃與你說什麼了?”
“你不介意與我同住?”
裴舒愣了一下,耳尖忽地紅了,“東道主如此安排,怎好拒絕?”
桑決:“逸安說得對。”
裴舒忙問,“方才都談什麼了?”
也不知是關心正事,還是急切轉移話題。
桑決道,“上官翃欲向朝廷請旨,封我為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