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無左氏這一遭,上官翃将收獲一個多麼完美的鹿鳴宴。
鏡州左氏,上官家注定與之勢不兩立!
上官翃起身,上官卓對上他的目光,急忙走過來,攙扶起父親的手臂。
衆人已經紛紛告辭。
費德榮抄着袖悠悠走來,目光落在了遠處,神情有些悠渺,“相國你看,那賊将身後的是‘逸安公子’吧?”
此時裴舒正跟在桑決身後,落了兩三步遠的位置,桑決身旁,正是被賜給他的郎君上官落。
上官翃跟着看過去,“嘶”了一聲,似有恍然大悟的感覺,“原來是被莊函休夫的那位?難怪本相覺得眼熟。”竟像是沒看到上官落一般,或是刻意将其忽略,畢竟棋子和兒子是不一樣的。
費德榮輕輕“啧”了一聲,“好好的侍中郎君不當,非去輔佐什麼賊人,當真堕落。”
這回他又有可以用來奚落莊侍中的了,想到對方聽聞後的臉色會有多難看,他竟然覺得有點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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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繁與賀真走到馬車旁,賀真也要跟着登上兄長的馬車。
賀繁:“阿真,你去坐自己的馬車,我要獨自休息會兒。”
賀真想兄長本就染了風寒,應是累極了,便道,“那兄長補會兒眠。”
這次鹿鳴宴可謂是波詭雲谲,他就算當慣了不問世事的公子,也不可能什麼都感覺不出來——他感覺到了兄長的難。
可自己根本不會治家,更不會像兄長那樣與外人周旋,賀真雖然心疼兄長,如今卻隻能多多噓寒問暖。
賀真離去,賀繁登上馬車。
車内,公孫歎已經等候多時,一見到賀繁,他驚呼:“家主!”
賀繁終于支撐不住,栽倒一旁,被公孫歎扶住,繼而猛烈地咳了起來。
家主又咳血了,他心疼的不忍直視,嗓音顫抖,“這保宮丹,家主可莫要再吃了,雖然能幫助家主維持表面,卻如此反噬身體!”
又道,“是時候和二公子說明一切了……”
賀繁輕輕搖了搖頭。
公孫歎重重歎了口氣。
馬車徐徐動了起來,賀繁也恢複些精神,他捏着茶杯,借此溫暖拔涼的指尖。
“今日過後,我倒是變了些想法。”
“家主請講。”
“賀家守着應城恐不是長久之計,是時候往外走一走了,為了賀家,也是為了阿真。”
公孫歎雖不知宴會上的細節,可到底略有耳聞,如今天下局勢并非守成便能成活的,有時候你不想走出去,倒會有人逼着你走出去。隻是家主如今這般的身體,怕是撐不起更遠的偉業。
也罷,左不過,他豁出這條老命陪着就是!
公孫歎道,“不知家主做何打算?”
賀真:“阿真不是時常往甯城去嗎?就當是散心,便讓阿真去打打前站,讓雲天商會全力配合。”
公孫歎:“是,家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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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舒腳步有些漂浮,九十九級台階好不容易走下來,見到乖寶,下意識直接翻身上馬,連身邊的桑決也給忘了。
此時的他,雖然身子看起來筆直,面色看起來也和平時沒什麼兩樣,桃花眸卻籠起了一層霧,看東西也愈發看不真切。
這時候有人說道,“裴公子,這裡有馬車,一起上馬車吧。”
裴舒順着聲音望去,說話人是個白面郎君,這誰?他搖搖頭,才不要上陌生人的車。
又看向旁邊英武的男子,目光才緩緩凝上了焦距,想起來現在是何時何地,這又是何人。
聲音有些鈍,“将軍,與這位公子,同坐吧。在下,騎馬,離去。兜兜風,甚好。便不,打擾,二位……”
卻猛然身子一晃,跌落到寬敞懷中,裴舒受了一驚,舉拳砸他,嘴裡嘟嘟囔囔,聲音倒是不鈍了,“将軍如此強人所難,将來如何服衆……”
話沒說完,人已經被打橫抱起。
裴放微笑地看着,不加阻攔更不想上前幫忙。
護衛們并不覺得有什麼。
而上官落怔怔看着兩人,若有所思。
就這樣被抱着塞進了馬車,裴舒掙紮着要起身,這車這麼小,三個人怎麼坐得下!
他擡手想要扒拉開擋在身前的将軍,卻隻看見兩個重影,怎麼扒拉也扒拉不開。
蓦然間手指掠過什麼地方,指尖略停,裴舒分明感覺那處滑動了一下,而上方微啞的聲音傳來,“裴逸安!”
裴舒一怔,手懸停在那裡,不敢動。
桑決按住喉結處那不知所措的手,趁着裴舒安靜,把人扶着,找了個軟和的地方給他靠着。
“你就在此好生坐着,我騎馬。”說罷意欲離去。
裴舒木然點了點頭,嘟嘟囔囔說了一句什麼,竟腦袋一歪,睡了過去。
而桑決動作一停,裴逸安方才是在說,“将軍不許與人同乘”嗎?
桑決此時十分清醒,明知不會聽錯,卻還是怕自己聽錯。
想戳醒裴逸安再度确認,可終究不忍。
隻覺得心口裡頭像是鑽進了隻小貓,毛絨絨的,撩得他又癢又澀。
走出馬車,上官落還在原地,雙臂抱着自己,看起來有點冷。
桑決道:“給上官公子加個披風。”
他們哪有多餘的披風?平日裡裴公子雖然體弱些,披風可都是自己備着的,這個上官公子連個披風也沒有?護衛不信。
護衛最終還是把自己身上的披風薅了下來,給上官落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