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一聽就是是星币腐蝕過的聲線。
工頭嗎?有意思。
合着全星際就隻剩她蘇晴最為貧窮了。
蘇晴将淚水悉數咽下,堅強而倔強地說明了撥通電話的緣由。
電話那頭傳來一聲溫和的輕笑。
“您不用奔波,那件文物花襖不久便會被專人送回3A療養院,期待看見Mr.Robot穿上它後,風采依舊。”
說完,蘇晴便聽見了電話被挂斷的忙音。
“怎麼說?”
Mr.Robot的科技感頭顱上明明沒有無關的顯示器,但蘇晴偏偏從湊近的面孔上感受到了眼巴巴的注視。
甚至,在黑皮機器人光秃秃的肢體線條後,她仿佛幻視了一隻搖來搖去的蓬松尾巴。
……她大概是沒睡好。
蘇晴清了清嗓子,将電話那頭的話語轉告給Mr.Robot。
一聲歡呼後,明明外形冷酷利落的黑皮機器人,身後幻視的尾巴卻似乎搖得更勤了。
“太好了!Mr.Robot的驕傲終于要回來了!多虧了蘇小姐。”
迎着狂風驟雨般的誇贊聲,蘇晴隻是風輕雲淡地伸出食指骨節抵住太陽穴。
無人知曉,她的内心正在暗下決心:今晚一定早睡,免得産生幻覺。
——
搭乘星際飛車回療養院的時候,蘇晴麻煩斷眉多拐一個彎。她要回出租屋将自己的行李清出,之後再聯系房東退租。
一回想起方才在250層起居室所見,寬敞明亮的次卧,蘇晴就滿腔熱血。
從今往後,公司是她家!
星際飛車從寬敞平穩的空中飛道逐漸駛入能見度降低、電線光纜混亂橫生的城中村小巷之中。
“你就住在這裡?”
“呵。”
對上斷眉詫異的質詢,蘇晴輕輕勾起一邊唇角,“英雄不問出處。”
蘇晴一個人下了星際飛車,身形如獵豹一般矯捷地隐入暮色之中。
但是還不等Mr.Robot和斷眉喘上兩口氣,便見蘇晴身背一個巨大的蛇皮編織袋,艱難地将之塞入車内。
原本寬敞的飛車内部,在蛇皮袋被拖入的瞬間便顯得擁擠起來。
斷眉本有些心生不滿,可是皺起的眉頭在看見黃色編織袋上鮮亮耀眼的“尿素”兩個字時候,又狠狠地松了下去。
……她都這麼窮了,讓讓她吧。
“我快嗎?嗯?”
蘇晴收拾妥當,狂狷一笑,懸停在半空中的飛車重新啟動。
“蘇小姐果然能力非凡。”Mr.Robot的花襖有了着落,不吝捧場應和。
“畢竟一寸光陰一寸金,寸金難買寸光陰。”蘇晴故作深沉,目光望向不知名的遠方。
“什麼意思?”
蘇晴伸出一根纖長的食指:“計價器,按時間在跳呢。”
“……”
——
回到3A療養院後,Mr.Robot看着蘇晴拖着沉重的尿素袋走進了電梯。
“蘇小姐,您需要幫忙嗎?”
“你不摔倒添亂,就是最大的幫忙了。”
Mr.Robot聞言,沉默了一瞬,随後伸手扶住了電梯内的适老化欄杆。
他頭顱高揚,驕傲地轉向蘇晴:
“不用謝。”
蘇晴:……呵。
——
電梯來到熟悉的250層。
蘇晴在結束今天的工作前,不忘将工作日志遞給Mr.Robot。
每日的五項都有需要前輩親自評分的地方。
Mr.Robot在桌上的筆筒中取出一支統一配備的中性筆。黑色機械金屬的頭顱将所有神情深藏不露,冰冷的寒光倒映在蘇晴的眼中。
即使是沉穩冷峻的蘇晴,也難得地緊張了幾分。
她看向Mr.Robot的筆尖,有如看着一大筆星币的去留。
一念之差,便是天差地别。
她生來倔強,從不輕易示弱。可在這般鄭重的關頭,依舊忍不住出聲旁敲側擊:
“Mr.Robot,花襖明天便能送來了。”
“蘇小姐放心。”
有了這句話,泛着寒光的金屬機械也流露出幾分暖意。
蘇晴心放下半截,見Mr.Robot胸有成竹地刷刷幾筆,便接過紙質檔案:
生理需求:90
安全需求:90
愛與歸屬:60
尊重需求:60
自我實現:0
放下的半截心,瞬間堵在了嗓子眼,不上不下,如鲠在喉。
蘇晴考進3A療養院的時候,是同期實習生中的第一名。雖說沒有自負到一定獲得滿分,但是看見堪堪及格的分數還是感到眼前一陣陣發暈。
“Mr.Robot,這是什麼意思?”
蘇晴的舌尖狠狠抵住後槽牙。她緩緩站起身來,寒涼的目光直逼黑皮機器人,蟄伏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殺意。
耍她?
她蘇晴會讓所有耍她的人,知道什麼是代價。
Mr.Robot仿佛對直逼面門的殺意一無所覺,擡起機械頭顱認真地解釋:
“蘇小姐的業務能力當然是有目共睹的。
但是Mr.Robot認為,第一天就談情說愛,實在是太快了。”
蘇晴寒涼的目光一滞,她幾乎懷疑自己的耳朵聽錯了:“第一天幹什麼?”
黑皮機器人反倒是扭捏了起來,一張黑臉飛快地揚了一下又垂去,機械聲線細若蚊吟:
“蘇小姐,感情的事,急不得。”
Mr.Robot也是新來3A療養院不久,這也是第一次看見3A療養院給工作人員的考核指标。
想不到千年之後,風俗竟發生了如此天翻地覆的變化。什麼“愛與歸屬”,“尊重需求”,都由政府包辦分配了。
蘇小姐自然是極好的人,但是Mr.Robot在博物館中度過了經年累月,早已不知玻璃罩中歲月長。
如今驟然要談情說愛,自然Mr.Robot冰封千年的機械塵心,實在有些消受不起。
而另一邊,蘇晴摔回了座位。整個人如遭雷劈。
難怪第一次見面就要摔跤引起自己的注意……
難怪故意用那種暧昧的play措辭……
原來,他的愛與歸屬竟然是自己。
原來,他今日的惶恐不安都是自己沒有給足他尊重與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