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r.Robot驕傲的身影僵住了。

聽着棉花糖先生眉飛色舞的介紹，他仿佛與面前的喧嚣熱鬧格格不入。

棉花糖先生還在喋喋不休地介紹着自己的商業計劃：

“我對家就是現任的商業巨鳄，最大的軍火商。大皇子接手政事以來大力發展軍工，于是這頭豬，豬，朱先生終于在風口上起飛了。”

不知棉花糖先生的口誤究竟算不算夾帶私貨，反正蘇晴瞧着這位前輩半點愧疚的神情都沒有。

他左右打探着被自己半擋在身後的Mr.Robot，還在喋喋不休地評頭論足：

“不過，我相信！隻要你能順利勝任代言人一職，就算不能擊垮，也夠他喝一壺的了。

畢竟冷硬極簡的科技風，在這土俗至極的花襖襯托下，不僅剝離了精英的質感，反而放大了機械的笨拙和滑稽。

這樣一來，我将赢回我的商業版圖。

而你，我最忠實的合作夥伴。你不僅能夠獲得一筆巨資，還能獲得在全星際鬧笑話，啊不，展示風采的機會。何樂而不為呢？”

一筆巨資——

蘇晴不覺屏住了呼吸。

她當然沒有不切實際到指望借機貪下這筆巨款，可誰不願意社交圈裡多個富豪呢？

她覺得自己眼眶都灼燙起來，目光殷切地轉過身去，看向Mr.Robot。

可身後的Mr.Robot卻是一副大受打擊的模樣。

顯然，棉花糖先生口中的“醜”，深深刺痛了這位前輩躊躇滿志的驕傲。

在衆人的注視中，Mr.Robot一步一步地緩緩後退。

走得落寞寂寥，走得悲壯堅定。

這世界追名逐利，物欲橫流。可他隻覺得所有這些都與他無關。自己隻是孑然一身，驕傲遲暮的末路英雄。

恢弘的交響樂在餐廳之中緩緩響起，将Mr.Robot投射在地上的影子漸漸拉長。

仿佛一個真正的英雄在平靜退場時驚動了神迹，連上天都為之悲鳴。

“這……是什麼動靜？”

有前輩心神顫動地發出質問。

“英雄末路自帶的bgm罷了。”

Mr.Robot沒有回頭，隻是低沉着嗓音輕聲回答，聲線裡綿長的氣泡在餐廳中久久發酵。

“夠了。”

蘇晴面無表情，在Mr.Robot身上戳戳搗搗，試圖找到音樂播放器的靜音鍵：

“即使是英雄末路，也要先吃早飯。”

“我不用吃……”

“全包服務。”

——

驕傲的Mr.Robot最終，在遠離棉花糖先生的餐廳一隅默默垂首。

“明明小美剛見到我，還誇我好看……”Mr.Robot低着頭難過極了。

蘇晴嗯嗯啊啊，大快朵頤。

“他這個人怎麼這麼沒禮貌，上來就說我，說我……醜！”

Mr.Robot做了好幾回心理建設，才将棉花糖先生評論自己的那個字眼，一狠心說了出來。

乍一出口，那個末路英雄的身影好像又回到了Mr.Robot的身上，隻見他緩緩頓首……

蘇晴眼疾手快，又做出搜尋靜音鍵的姿态。

Mr.Robot悲情的bgm，終究是沒有順利播出來。

“可你不僅可以收獲一筆巨款，還能讓更多的人認識你。

你不是希望一展當年雄風嗎？”

Mr.Robot又說不出話來。

雖然他經受如此打擊，可棉花糖先生開出的條件就沒有一點吸引力嗎？

舞台，目光，人潮的歡呼聲……

Mr.Robot沉默不語，隻是電機的嗡鳴聲震耳欲聾。

在蘇晴狼吞虎咽的間隙中，她似乎看見Mr.Robot不知從哪拿出了一個小噴壺。

還不等她反應過來，Mr.Robot對着自己锃亮的機械腦門就是一通噴噴噴。

一股濃烈的酒精味在空氣中湧動。

“這……又是什麼？”

“酒精。”

“酒精外用，可能殺不了機械病毒……”

蘇晴聲音顫抖。她重新評估着Mr.Robot的心理狀态。

難道棉花糖先生的話，像一種不可免疫的病毒一般肆虐在Mr.Robot的數據庫中，最終引發神經錯亂，藥不對症地尋求急救手段嗎？

“不，是幫助幫助降溫。”

Mr.Robot舉止優雅的将小噴壺重新收了回去。剛剛噴滿細密酒精的腦門再度光潔如初，電機的嗡鳴聲也緩緩安靜下來。

蘇晴：……

她最終隻能費勁地咽下小籠包，挂上虛僞客套的營業笑容：“棉花糖先生的話，還需要Mr.Robot自己慎重考慮。

不論你做出怎樣的決定，蘇晴永遠與您站在同一陣地。”

黑皮機器人在蘇晴面前沉默良久。

千年之後的星際世界錯綜複雜，對一個舊藍星的遺物來說，實在有些數據量龐大，千年前的處理器也有些過時乏力。

最終，Mr.Robot還是幽幽開口：

“我還是，先考慮插件吧。”

——

電梯來到熟悉的250層。

蘇晴在Mr.Robot期待的眼神中不情願地打開星網。

她首先打開權威百科，檢索總覽“插件”詞條。

“自上上個世紀中葉的機器人機權運動後，部分機器人的生活權利得到重視，機權得到尊重。相關插件也是在這一時期得到風靡，極大提高了機器人的幸福水平。

除了機器人，更有部分狂熱的勝利人類也渴望移植相關插件，體驗别樣的樂趣。

趕緊點擊下方鍊接，獲取你的專屬樂趣……”

蘇晴冷峻的面孔忽然裂開一道縫隙。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狂狷的笑容。她惡狠狠地想，星網的廣告真是無處不在，就連權威百科也終于被無孔不入地滲透。

她想都不想就準備将網頁關閉。

可就在她邪魅一笑耽誤的一秒鐘裡，有一隻手比她更快地點擊了“專屬樂趣鍊接”。

她扭頭，對上Mr.Robot一顆光溜溜的頭顱，莫名覺得充滿期待和熱切。

黑皮機器人忸怩地嘀咕：“Mr.Robot也想要追求自己的幸福。”

面前一片空白，卡頓着加載不出的界面已經給她帶來了強大的危機感。

你這一生，有為誰拼過命嗎？

蘇晴有。

她面目猙獰，手指飛快地連擊着退出鍵。

可一切都于事無補。

這台全星際最便宜的星腦，即使是她拉上自己全班的同學給自己“砍一刀”，即使是已經與自己培養了多年的感情……

此刻的星腦也驟然對她翻臉不認人。

一個陌生的網站，在身邊Mr.Robot的撮合下，取代了她對星腦的控制。

最終，她隻能眼睜睜地束手待斃，看着色彩斑斓，激.情四射的小網站在自己的星腦上愉快地蹦出來。

蘇晴狠狠地閉上了雙眼。

可一邊的Mr.Robot已經目不暇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