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場驟然寂靜,見路回玉是這麼一副不在乎的态度,湯年氣的哆哆嗦嗦掏出手機:“我一定要報警抓你!”
邊上的陸棠光輕蹙眉頭按住他,搖搖頭:“算了湯年,沒必要……”他擡頭面上衆人,盡量平和語氣說,“已經上課了,這邊沒什麼事,大家回去上課吧”
可“受害者”的屢次退讓,卻使圍觀人群更加憤慨:“路回玉,你這種人怎麼會是陸棠光的弟弟!你簡直是給陸家丢人!”
“你要是爽快承認,我還不會那麼鄙視你!”
正急于說點什麼攻破路回玉厚臉皮的湯年,餘光注意到什麼,頓時眼睛一亮,擡手招呼:“林嘉澤!”
其他也有人看到林嘉澤趕來的身影,前一秒還憤憤然的臉立馬露出個笑,飽含諷意道:“你要證據是吧路回玉?林會長是你的同桌,他一定有察覺到你的小動作!會長是最公正的,絕對不會包庇你!”
教導主任也想到辦法,在林嘉澤走進人群後,馬上問他:“林嘉澤,你一直是個好同學,老師相信你說的都是實話,你告訴我今天有沒有看到同桌偷偷摸摸做什麼??”
林嘉澤因為飛快奔跑而微微喘息,一雙似乎包含衆多情緒的眼睛,深深地注視着路回玉,他嗓音不穩,幾個字一頓:“為什麼……不告訴他們……你,已經換座位了……”
路回玉側頭瞧他,乏味且缺少感情,沒有說話。
“什麼……換座位?”人群中有人遲疑開口。
林嘉澤一邊平複呼吸,一邊仔細凝視路回玉。
他們倆确實和傳言一樣,曾是玩的不錯的發小,但後來的路回玉完全變了。
他成了林嘉澤最讨厭的,心底被怨恨和欲望填滿的人,極端、情緒化、不擇手段。
尤其有了陸棠光做對比,有時候他甚至會以為從前淡泊美好的路回玉,不過是他因不夠了解而産生的錯覺。
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因為路回玉投向他的感情,林嘉澤不勝其煩,以至于幾乎忘記自己曾經和這樣一個人建立過友誼。
但在最近,他的某些記憶,被部分熟悉又陌生的場景喚醒。
林嘉澤恍然大悟般想起,其實曾經的他,也不過是路回玉衆多朋友的其中之一,對方并不像流傳中那樣,待他有多特别。
是他因為羨慕和仰望而主動靠近,而路回玉,隻是對不讨厭的人展露最基本的禮貌和友好罷了。
花了片刻,林嘉澤冷靜下來。
雖然他依然無意和路回玉打好交道,但以他一貫奉行的為人處事、堅持的品格和底線,更不說還身為學生會長,他決不可能罔顧事實,随着别人人雲亦雲。
林嘉澤直起身體面對衆人,掃過人群裡略有些錯愕的陸棠光,眸色閃了閃,呼一口氣,沉聲道:“路回玉,在第一節課之前,就換了座位,今天沒有坐在我旁邊。”
現場驟然陷入一種窒息般的靜。
他們看着林嘉澤,難以理解,但明白他不會說謊,也沒有必要說謊,因為四班那麼多人都能作證。
靜默之中,人群後放傳來一個弱弱的女聲,她是四班坐在路回玉原來位置正前方的,那個學生:“那個,林會長旁邊桌子現在放的是我的書……因為書實在太多了所以……我可沒有偷别人的表……”
“……你,”她旁邊認識的女孩子搡了搡她,無奈,“你咋不早說。”
“我哪插得上嘴啊,”女生誇張的鼓起眼睛,小心掃過衆人,“而且大家都很肯定,又那麼激動,我敢說話麼……轉眼不是我偷得了?”
林嘉澤垂眸凝視路回玉,即使變故接連不斷,足以讓人大喜大悲,可後者仍然滿臉波瀾不驚,既沒有被誣陷的憤怒,也沒有澄清的喜悅,仿佛毫不關心。
和他的冷靜沉穩對比,剛才振振有詞卻毫無根據的人,反而尴尬地有些站不住了。
教導主任幹巴巴扯了下唇,剛剛出過聲的人表情也都有點閃躲,人群一時無人出聲。
聽完女生的話,陸棠光愕然的神色慢慢平息,林嘉澤看見他像從前一樣,清淺而不甚在意地笑了下:“确實,表是我早上一來就丢的,就算藏在桌兜裡,換座位也應該一起帶走,不可能留下……這件事,跟路回玉沒關系。”
被突如其來的變故弄得無語了半晌的湯年,聽完陸棠光的話,忽然像是受到了什麼啟發,立刻不甘寂寞地嚷道:“不是,搬座位能說明什麼啊!要麼他就是忘了,要麼覺得帶身上風險高,後面又放回去了呗,放在沒人的位置就算被發現還能洗脫嫌疑!”
他像是又獲得了力量,義正辭嚴指向路回玉:“他跟林嘉澤這麼久同桌,憑什麼就這個時候突然想換位置啊?太巧了吧,說不定就是想用這個方法掩人耳目,他可是精得很!”
湯年說完,衆人相互看看,頓覺整件事撲朔迷離,然而順着他的思路想想,他說的好像也算合理。
不過鑒于之前的反轉,大部分人都謹慎地閉上了嘴,一時間隻有少數人附和湯年,更有一部分人提出了新的華點。
“絕對是路回玉,他幹的出來。”
“可也隻是猜測啊,根本确定不了吧,唉,總之找到了就好了呗……”
“為啥換座位,他情書都燒了,換座位還是很正常的……”
“換座位是說林會長說小話,影響學習……”
有人說着說着忍不住笑了。
現場氣氛忽然一轉,明明在抓賊卻洋溢起輕松和搞笑。
陸棠光沉下眸子,眼見老師露出不耐的神色,隻能抓緊開口:“要确認這件事很簡單,”他看向四班那個女生,定定道:“四班第二節課是體育吧?就算路回玉要放表,也隻能是在上個課間下樓之前……隻要你離開教室前有查看過桌兜,就能證明裡面沒東西,證明他是清白的。”
女生想也沒想就搖頭:“我沒往桌兜裡放東西,沒看過那裡面。”
“那不就結了!”湯年的熱情猛然高漲,保持頭腦風暴,“全校知道那個表價值的,有動機的,還專門放進那張桌子的就隻有他路回玉!你還怎麼狡辯!”
教導主任歎口氣,搖頭:“陸棠光在學校裡面從沒跟誰有過矛盾,和家都關系很好,還有誰會偷他的東西。”
整個人平靜又寡淡的路回玉,沒有一點狡辯的意思,聞言還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隻有我?”
“老師,他承認了!”
“果然是你!差點就讓你騙過去了!”
“讓他道歉,寫檢讨,這麼大的金額必須記過才行!”
“沒見過這麼惡毒的人,報警抓了最好!”
聽見路回玉好似招認般的話語,剛剛平息下來的衆人再次如水入滾油,炸開了鍋。
路回玉的“瘋狗”形象深入人心,隻要他稍微露出點尾巴,表現出不對,多的是人不吝惡意揣測、認定他包藏禍心。
相比這樣的他,所有人當然更願意相信和他完全相反,聰明正直、待人溫和真誠的陸棠光。
看着眼前沒幾秒就突變成群起讨伐的場面,林嘉澤怔在當場。
明明有證據表明清白,但大家似乎更願意相信自己腦子裡的猜測,就仿佛隻有符合一直以來印象的才是事實。
林嘉澤忽然覺得同學們全都莫名地陌生,呆愣之下,他眼眸寸寸轉向路回玉,卻見後者悠然歪着腦袋,雲淡風輕地望着這一幕,驚訝和着急都沒有他的萬分之一,仿佛遊離于俗世之外。
“……我,”林嘉澤想說什麼,但覺得嗓子發幹,他想表明是自己幫路回玉搬的東西,看過了裡面沒有陸棠光的表,卻覺得耳邊太過喧嚣,讓他發不出聲音。
“我、我看過路回玉的……”
“你好,警察,是誰報的警?”
所有聲音驟然一收。
陸棠光的臉色應聲變白。
“老師,我是陸棠光的母親,發生什麼事了?”
“……”陸棠光緩緩轉身,看見何如薇跟在警察身後,憂心忡忡地向這邊走來。
這一瞬間,他再難以掩飾神情地陰寒地掃向路回玉,後者望着趕來的人群,仍舊像這段時日一直表現的那般,毫無觸動,意興瀾珊。
就像無論他陸棠光做什麼,都不能撼動他分毫。
然而瞥見他的目光,這一次,路回玉居然很輕微地沖他笑了下,依舊那麼懶懶散散——
“不是要報警叫家長麼,幫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