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賓利緩緩停在眼前,路回玉面貌寡淡地手揣進兜,又打一個呵欠,轉身往着學校那頭離開。
陸應深将将半張開的嘴唇緩慢合上,望了會兒路回玉遠去的背影,回身上車。
晚八點,陸宅。
已經被關在家大半天的陸棠光,臉色到此時依然難看,他等傭人泡好茶,從對方手裡接過,親自端到客廳放在一個年輕男人身前。
擡頭時他已調整好表情,淡然而溫和地望着對方道:“哥哥今天忙,到現在還沒回來,嚴哥你找他有什麼事嗎?”
嚴航是個任何時候都能笑的很開心的人,聞言揚揚自己手裡的文件夾:“商業機密。”
商業機密他也能看,陸應深從沒限制自己進他的書房,甚至那房間平時就鎖着,全家隻有他和陸應深本人有鑰匙。
陸棠光本想開玩笑追問一句,但想到今天上午陸應深令他感到陌生的态度,和對方一整天沒回家也不接他電話回他消息的行為,陸棠光頓了下,隻是展露點疑惑和好奇,沒有開口。
嚴航是陸應深大學同學,兩人從事的都不是一個行業,他實在想不通嚴航能有什麼跟陸應深有關的商業機密。
“今天怎麼一個人在家?高三了還不上晚自習嗎?”嚴航露出八顆牙齒。
“……”陸棠光當然不可能表明,自己是被限制了不準出門,略有點局促地笑了笑,含糊道,“學校放學早,我等哥哥回來一起吃飯……他最近回來都很晚了,嚴哥你知道他遇到什麼事了嗎?我有點擔心哥哥的身體……”
陸棠光正仔細觀察着對方的表情,話沒說完忽然見對面人放下二郎腿站了起來,笑容更平和了,松口氣地道:“我還以為要等到天荒地老呢,不是跟你說了七點半麼……”
剛走進客廳的陸應深先掃過嚴航,然後視線落到陸棠光身上,後者早就想開口了,但撞見他的不帶什麼情緒的眼神,不知不覺将話噎在了喉嚨裡。
“書房說。”陸應深很快重新看向嚴航,說了這麼一句後,兩人一前一後上了二樓。
陸棠光:“……”
進書房時,陸應深目光不經意在門把上停留片刻,反手和攏。
書房裡安防嚴密,隔音良好,陸應深解下西裝單手松了松領帶,剛在書桌前落座,面前啪地落下一個文件夾:“你看起來還挺輕松啊。”
陸應深沒去拿那份報告,他知道眼前人比自己專業的多。
嚴航左右環顧拖來一張椅子,坐在對面,嘴裡沒停歇繼續吐槽:“是得了神經病之後更精神了嗎?”
“神經病。”陸應深平靜地重複了一遍這個詞彙。
嚴航看了他好幾眼,才在滿室令人窒息的氛圍中公布答案:“測試沒有問題。”
陸應深依舊不動聲色,看着嚴航等待着後面的話,很快他發現,對面捅多大簍子都能笑嘻嘻的醫科專業高材生,逐漸嚴肅了表情:“但紙面數據終究隻能作為輔助,我認為比起這個,在我很清楚你智商超群、且沒閑心開玩笑的前提下,情況隻會更糟糕。”
“如果一個人在人格穩定之後,沒有面對任何外界刺激,仍然出現了對自己的諸多行為無法認可或共情的話……我認為,可能是出現了一定程度的解離……還未形成新的穩定人格的階段。”
陸應深想了想:“你說DID?”
“你了解過啊……看來确實很困擾了。”打量沉思的陸應深幾秒,嚴航實在忍不住好奇,“所以到底是什麼事,嚴重到讓你這種人都産生了分裂?”
領帶松垮的陸應深搭着扶手,身體仰靠在轉椅上,微垂着眼睫,并未回答。
患者不配合,嚴航也不追問,隻作為一個專業醫生給出建議:“我把結果當虛構案例給大佬看了,包括做題和生理性檢查都沒任何問題,你健康的要死……不過大家一緻認為,這種割裂不能持續下去,你最好找個心理咨詢師,解析問題出現的前因後果……任何時期的自己本質上都是你,你應該認同并跟自己和解。”
陸應深偏了下頭,擡眸看來:“不然呢?”
“不然?”嚴航仰頭眯眼,雙手支在桌上撐住下巴,深沉地道,“……希望我不會在二院看到你。”
二院是市郊的重症精神病院,患者基本屬于生活不能自理,必須限制自由集中管理的類型。
嚴航歎息一口放低語氣,神情從未過的認真:“你都這樣的身家地位了,還有什麼過不去的呢?還有什麼是不能面對、無論如何也無法接受的呢?
“就算是在商場上,也講究個世故圓滑,沒有任何事非黑即白,你比我懂吧?
“體會人生的全部,理解它、接受它,不要背叛過去的自己。”
“……”
洋洋灑灑說完一通,嚴航密切關注起對面的反應,看着陸應深無言的模樣,随時準備搬出網絡金句安慰不得不直面難堪與痛苦的他。
在靜谧中緊張地等了幾息,他看見陸應深轉來了視線,卻像是并不怎麼在意地輕笑了下:
“背叛又怎樣。”
“我又不是有多重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