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昏暗下來。當日傍晚，因為剛結束了一場令人振奮的比賽，幾位網瘾少年精神透支，難得在下午打了個盹。

黎影走向餐桌，拖椅子坐下，慵懶地像一隻貓，施施地打了個哈欠。

他伸手想拿勺子打湯，一隻修長有力的手先一步拿過勺，祁涼往他的空碗裡舀了三分之二的魚湯。

舉手投足間皆是熟練。好似之前經曆過幾十幾百遍，又不顯得刻意，像是打湯順手幫他添一碗。

“？”黎影剛睡醒腦子有點不好使，見祁涼神态自然，就這麼接下，傻愣愣地喝下。

等到一碗湯下肚，五髒六腑被鮮香的湯汁溫暖，黎影魂才遊回體内，小聲道:“你什麼時候改行管家了？”

少年滿臉不明就裡。這要是擱三年前，黎影讓祁涼幫忙拿下東西，祁涼高低得來一句“不拿，你自己沒手？”“我是你管家？”或是“指望我不如指望它自己長腳跑你手上。”

總之，沒有這種黎影開口都沒開口，祁涼就主動幫忙的情形。

盡管驚歎，黎影還是沒有嚎，而是小心翼翼地壓低說。他真怕了林子殊，怕林子殊一聽見又說什麼，例如“隊長你他媽區别對待，我不管，你也給我打一碗”之類的話。

試想祁涼自然地給林子殊添湯的場景，黎影小心髒就有一些受不了，有種好朋友被搶的感覺。

十八年，黎影第一次發現自己的小心眼屬性。

黎影側着頭問話，祁涼抓着筷子的手收緊了些。

少年的腦袋湊得很近，特地放小的聲音嗡嗡的，氣息輕吐耳邊，姿勢格外親昵。

祁涼失神片刻，隻能聽到自己心髒跳動砰砰砰的聲音，和少年清潤的嗓音。

半響，祁涼穩了穩心神，輕垂眼睫，讓自己聲音聽起來平靜:“順手，不用謝。”

黎影:“……誰謝你了。”

林子殊吃着飯，鄙夷地看着他們倆人互動:“你們倆收斂一點啊，吃個飯還要說悄悄話。”

“比大學食堂吃飯，周圍都是小情侶看着還讓人心煩。”餘晏對此也很鄙視，“人家情侶起碼面對面交流，你們倆直接耳邊私語。果然秀恩愛的小情侶想破腦筋，不如直男靈機一動。”

這什麼鬼描述。黎影木了張臉，緩緩把頭轉正，低頭專專注用餐。

祁涼抿唇任他們調侃，垂着的眼眸能看得出興緻缺缺，想找話卻一點也反駁不了。

最終還是陳虎來打破了這份甯靜:“你們三吃個晚飯怎麼這麼長時間，喝下午茶都沒你們這麼慢。雖然明天就第二場比賽了，今天也不能懈怠，人學生考試前還要複習，你們比賽前也得好好訓練保持手感。”

“小考小玩，大考大玩，這句話沒聽過麼？”林子殊不贊同陳虎的觀點:“我還在讀書那會挺流行的。”

“……”陳虎無言以對，憋了好久終于找到應對的話語說:“小考小玩，大考大玩是這麼用的嗎？這句話本身的意思是讓考生不要過度緊張，不是讓放飛自我的意思，OK？”

沒将陳虎繞進坑，林子殊不甚遺憾地閉上嘴。

黎影又喝下一碗湯，邊聽他們閑聊，時不時附和幾聲，插幾句嘴。

祁涼漫不經心地聽着。

苦苦暗戀的滋味并不好受，偶爾開心，偶爾心酸，有什麼情緒都被對方的一舉一動牽扯。

祁涼抑下心裡滿滿的波瀾。這樣子下去不是辦法，他想起什麼，眼皮微微一動，問陳虎說:“教練，我們隊的心理咨詢師，幫我約一下。”

飯桌上所有人動作凝固。一下子，黎影困意全無:“為什麼要找心理咨詢師？”

這個問題也正是其餘三人心聲，聽黎影問出來，林子殊餘晏陳虎轉過頭等祁涼的答案。

祁涼不可能說實話，他找了個理由搪塞過去:“最近有點小失眠，去找他唠唠嗑。”

黎影還想再問。陳虎已經拿起手機給心裡老師發微信，一邊接過話，“我以為你們這輩子都用不上心理咨詢，把小雲老師調二隊去了，等會我問問。”

上回祁涼和海綿baby喝酒回基地一晚沒睡，祁涼就是跟陳虎用失眠來解釋的。所以祁涼這次提起，陳虎也沒太驚奇，起碼不比此時飯桌上的另外三位驚訝。

心理老師回複得極快，讓祁涼到二隊會議室找。陳虎幫忙把消息轉達。

等到祁涼淡然點點頭，走出好一段距離，看不見背影，除陳虎外的三個人才回了神。

林子殊小聲逼逼:“我去，我一時想不到我上一次被失眠困擾在什麼時候。”

餘晏:“我上一次好像是在第一次打世界賽的那會，那時候太興奮，但躺着躺着還是能睡着。”

一次兩次失眠還不至于到去做心理咨詢的程度，祁涼會說出來肯定是失眠很長時間了。

黎影越想心理越打鼓，偷摸點開微信聊天框，拍了拍江汶，聊道:“失眠過嗎？”

江汶每隔幾個字就帶一個問号:“失眠過。你咋了？失眠了？”

黎影沒說咋了:“我沒失眠，我有一個朋友失眠。就是想問問，你失眠的時候一般會想幹什麼？”

江汶:“想睡着。”

黎影:“……，不會想打遊戲嗎？”

“睡前打遊戲那叫訓練，躺下去睡之後發現睡不着再起來打遊戲不是自願的，是用來消磨時間用的。”江汶回複。

黎影了解大概，默默把去找他雙排幫助他渡過漫長失眠期的選項在心裡畫叉，繼續問說:“失眠你是怎麼調節過來的？有什麼東西可以助眠？”

江汶:“？？？确定是你朋友失眠不是你？你跟我說實話，失眠這事不丢人。”

黎影打了六個句号:“真是我朋友，沒騙你，失眠怎麼調節？˙-˙”

江汶跟着打了十二個句号:“不是，你怎麼還帶偏心的？同樣是朋友，我要是失眠了你會去找别人要解決方法嗎？”

黎影:“确定想聽實話嗎？”

江汶:“算了，你别說了。我說，失眠都是這麼熬過來的，要不去買安眠藥，不買安眠藥的話你可以選擇給你朋友唱首搖籃曲。說不定有用呢？”

黎影:“怎麼感覺你在逗我玩。搖籃曲不唱給小朋友聽的嗎？”

江汶:“沒呢，搖籃曲真有用，我兩歲弟弟就是被我這麼哄睡的，絕對真實有效。

＾· 。。·＾”

……

另一邊，myth二隊會議室裡。祁涼到約定地點，見到給他做心理咨詢的老師陳小雲。

陳小雲是個臉上化着淺妝，長相略微秀氣的女生。讓他面對面坐下，笑着感歎:“我還是第一次給一隊的選手做心理咨詢，說吧，大概形容一下有什麼事？”

祁涼先是問:“一些私事，嘴嚴麼？”

每個人都有些不想被他人窺探的東西，尤其是私事。

陳小雲可以理解，并給了确定答案:“放心，不會說出去的。做我們這行的，客戶不讓說，我們要說了，也别想在這行混下去了。”

祁涼猶豫了一會，不知該如何開口。

陳小雲漸進地引導:“你把我當做一個樹洞，有什麼苦惱都對着我說。不用考慮邏輯或者對錯，想到什麼說什麼，都可以告訴我。”

說完這，陳小雲直覺等會要說很多話，擰開礦泉水瓶，補幾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