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的走廊幽然陰暗,鞋跟敲擊地面的聲音上下左右地回蕩在不見尾的通道中。
這種圓圈式的建築和迷宮一樣,赤色鑲金邊的廊燈昏暗,成排的影子有序地朝遠處綿延。
被拉長的人影踽踽向前,幽靈般遊蕩在走廊中。這一層有百來個待客的房間,每扇橡木門都被刷成玫瑰的顔色。沒有門牌号的話,這裡将是迷路的絕佳地點。
蒙伽徘徊在樓梯口的幾間房前,手中晃着伏特加,眼底盡是猶豫。
其中一間房裡傳來漫不經心的嘟囔聲,然後把門開了一條縫。
蒙伽擡了幾次頭去看門牌号,确認後無誤後悄無聲息地把酒從門縫裡遞了過去。
對方沒有接過酒,他有些不安,湊近準備看看情況。一雙手繞過酒瓶,直接拽住了他的手腕,用恰到好處的力道把他扯進了房間裡。
房門在身後砰地一聲合上,蒙伽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對方單手抵着往臉上吐了一口煙圈。
那一圈灰蒙蒙地輕噴在臉上,淺淺撫摸過五官後四下散去,眼前的人逐漸清晰。
滿屋子的枕頭填充物,白絨絨的鵝毛粘在那人肩上。微微泛紫的指尖摩挲氤氲着的雪茄,身上是熟悉的白西服,身後是酒紅的被單。
溫思檀就這麼頂着他鼻尖,拿那雙琥珀色紅着眶的眼盯他。
還在為那張字條發惱呢,這家夥。
“什麼時候學會抽煙的?”
“我等了你好久,羅漠。”
這句烏城話聽上去既生氣又委屈,最後一個字咬着舌頭落音。好久指的是那些年,還是這個夜晚呢。
說完這句話的溫思檀還是沒有松開他,那隻手從肩膀一路向上,狠狠掐住了他的後頸。
羅漠的個子相對要高一點,這樣的威脅看上去震懾力不大。
“我知道,不要鬧。”
“你不該道歉嗎?”
“道什麼歉?”
“我等了那麼久,你告訴我你要去送死?”
這句話一出,羅漠沉默半晌,忽然有些自嘲地笑了起來:“你真信我當時說的話啊。”
“什麼意思?”
“你認為我能活着走出費德賽維?”
“為什麼不能?”
這樣的對話持續下去沒有意義。
羅漠不動聲色地把溫思檀的手從後頸拿了下來,繞過他,把酒放到床頭櫃上。
“你心目中我們該是什麼樣的?早上聞着玫瑰花香,喝薄荷葉上的甘露,随手翻開灌木叢都有金蘋果吃?”
溫思檀盯着他,沒有回答,于是羅漠繼續說道:“你的筆不寫苦難,隻寫幻想,我懷疑他們根本沒讓你上過前線,是不是?”
聽到他提及日記,溫思檀微微團起了拳頭,有些顫抖。
“嗯。”
“你知道從屍體堆裡爬出來是什麼感覺嗎?周圍一圈你認識的死人,看他們瞳孔散開的恐懼感你懂嗎?你蒙着眼睛被楊院長從廢墟裡撿回來時沒有想過嗎?”
羅漠見溫思檀還是沒有吭聲,歎了口氣道:“算了,和你說這些有什麼用,你以後也不會上戰場,看不到這些腥風血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