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逞英雄，這是他作為羅賓必須堅守的東西。
屏幕暗了下去，周圍再次陷入令人窒息的死寂。他隻能聽見自己沉重而艱難的呼吸聲，以及那個隻有他能看見的存在。
“真令人感動啊，傑森，我都要為你流淚了。”
“你閉嘴....”傑森虛弱的聲音裡帶着厭惡，“我現在沒心情聽你廢話。”
“我不是來廢話的。”蓋斯博的聲音依舊平穩，“我是來提供選擇的。”
“選擇？”傑森喘息着，他的意識有些模糊。
“是的，選擇。”蓋斯博緩緩說道，“命運之輪已經開始轉動，你的終點就在眼前，死亡是不可避免的。”
它停頓了一下，似乎是在斟酌用詞。
“但死亡的方式，可以有所不同。”
“你什麼鬼意思？”
“我可以提前帶走你的靈魂，傑森。”蓋斯博湊近傑森，白金色的眼睛凝視着傑森的瞳孔。“就在現在，在你還清醒的時候，在你感受到痛苦之前。我可以讓你平靜的離開，沒有任何折磨，就像是睡着了一樣。你将不會感受到接下來可能發生的一切，你可以避免受到痛苦。”
提前帶走靈魂？平靜的離開？
不。
“不，”傑森堅定地拒絕到。
“為什麼？”蓋斯博的聲音帶着不解，“這難道不是最好的選擇嗎？避免痛苦，平靜地走向終局。”
“因為蝙蝠俠會來的。”
“我已經告訴過你，他會來晚。”蓋斯博提醒到，
“那又怎樣，”傑森的聲音拔高了一些，帶着一股近乎偏執的信念，“就算他來晚了，我也要等到他來的那一刻。”
他不想在蝙蝠俠找到他之前就變成一具冰冷的屍體。
“你真可憐。”蓋斯博沉默了一會，語氣不知道是在贊美還是嘲諷。“固執的我都要為之落淚了。”
“随便你怎麼說。”傑森閉上眼睛，不再理會蓋斯博，他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對抗身體的痛苦上，集中到逃脫上。
蓋斯博沒有再說什麼，他隻是安靜地懸浮在那裡，像一個沉默的見證者，等待着命運之輪碾過這個固執的靈魂，又或者，他也在等待一場不可能發生的奇迹。
他們都在等待那個黑色身影。
“哈哈哈哈哈哈！小鳥！你被蝙蝠俠放棄了！”
一道身影出現在了教堂門口，卻不是他們等待的那個。
“溝槽的小醜。”蓋斯博如此罵道。
“有沒有想J叔叔呀？”獰笑的身影靠近了。
“res vilis in fossa。”傑森有氣無力，但罵的很髒。
“嗯？你說什麼？”
“我說你是個溝槽的玩意。”
槍響。
壓抑的吸氣聲。
“要有禮貌，小鳥，J叔叔不介意教教你什麼是禮貌。”
————
小醜的幹擾無處不在，層出不窮的麻煩試圖拖慢他的腳步，然而黑暗騎士是一支穿刺一切的利箭，硬生生地殺出了一條道路。
他沖破了最後的封鎖線，找到了那個籠罩在黑暗和雨幕中的廢棄倉庫。
蝙蝠車以雷霆萬鈞之勢撞開了倉庫大門，蝙蝠俠在車輛停穩前便已躍出。
他的目光迅速鎖定了藏在倉庫各處的炸彈，數量不少，而且結構聯動。
單一拆除已經來不及了。
他立即啟動了蝙蝠車内置的廣域冷凍裝置——這是他應對可能出現的炸彈威脅的緊急預案之一。
“嗤——”
大量的低溫冷凍氣體從蝙蝠車的裝甲處噴出，白色的寒流席卷了整個倉庫，溫度驟降，炸彈内部的化學反應物和精密電子元件在極低溫下迅速失效。
然而，就在這看似勝利的時刻，倉庫内還能運作的屏幕突然亮了起來。
小醜那張癫狂的笑臉再度出現。
“哈哈哈哈哈哈哈！看看我們的直播現場！”
傑森被釘在十字架上，血液順着金屬十字架流淌，他看起來還清醒着，但也就是清醒着。
“蝙蝠俠！你看到了嗎？你的小鳥飛不起來了！”
蝙蝠俠的拳頭握緊了。
“你選擇了那些無聊的綿羊，真是太讓我感動了，那麼我幫你處理一下沒用的小鳥，你不介意吧？”小醜的聲音充滿了虛僞的做作與嘲諷，“在我們的知更鳥唱響最後的挽歌前，按照傳統，我們是不是該給他留點時間，說幾句遺言呢？”
小醜舉起一根長棍戳在傑森下巴上，迫使他仰起頭。
傑森眼神渙散，但當他看到屏幕那邊的蝙蝠俠時，一絲微弱的光芒在他眼中重新燃起。
“說吧，小鳥。”小醜怪笑着，“有什麼想對這個選擇了别人，抛下你的好搭檔說的嗎？”
我很抱歉，B。
我應該沒有給你丢臉？
“Go to hell, you fucking idiot!”最終，傑森什麼都沒說，隻是對着小醜唾了一口，。
“你怎麼就是學不會禮貌呢？”小醜沉下臉。擡手擦掉臉上的血沫。
他舉起了手槍，瞄準了傑森的頭。
“戴好你的荊棘冠吧，小耶稣。”
天使帶走了他應得的。
刺耳的槍聲響起，透過屏幕清晰地傳到了蝙蝠俠耳中。
小醜張開雙臂，如同一個完成了驚世傑作的藝術家，發出了響徹整個哥譚的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屏幕最終變黑，小醜那令人作嘔的笑聲還在回蕩。
無盡的黑暗，無盡的寂靜，在這一刻吞噬了蝙蝠俠。
————
蝙蝠洞比以往任何時間都要死寂。
布魯斯坐在主控台前，眼神空茫，桌上放着一個黑色的箱子。
那個箱子，是他準備送給傑森的禮物。
一套全新的羅賓制服，融入了不少海狸風格。
他沒有打開箱子，隻是伸出手，指尖輕輕拂過金屬表面，動作輕柔，甚至帶着一絲虔誠。
他就那樣站在那裡，一動不動，目光落在這個永遠也送不出去的箱子上，仿佛在看什麼重要的東西，又仿佛什麼都沒看。他挺拔又孤寂的身影被蝙蝠電腦散發的幽藍色冷光拉的很長很長，投射在冷硬的地面上。
群星璀璨，太空的景色永遠是美麗的。
迪克剛結束了他的任務，拖着疲憊的身軀回到房間。他脫下夜翼的制服，随手扔在床上。
“滴滴——！”
通訊器忽然響了起來，屏幕上閃爍着一個熟悉但不是很想接聽的标識——來自蝙蝠洞的緊急通訊。
布魯斯很少會用這個級别的通訊聯絡他，除非發生了非常嚴重的事情。
“發生什麼事了？”他接起了通訊。
“迪克少爺。”通訊器傳來了阿爾弗雷德悲傷的聲音。
“布魯斯呢？阿福，出什麼事了？傑森呢？”
“我有一個非常不幸的消息要告訴您。”
迪克的心髒瞬間漏跳了一拍，“是布魯斯出事了？”
“不，不是布魯斯老爺......”阿爾弗雷德的聲音帶着哽咽，“是傑森少爺。”
傑森？
迪克心中的不安更加強烈了。
“傑森怎麼了？他受傷了？”
死一般的沉默。
“傑森少爺.....在行動中犧牲了。”
什麼.....?
整個世界的聲音都在一瞬間消失了。
“你說什麼？”迪克花了一會時間才找回來自己的聲音，“這不可能，阿福，這不是真的！”
“我很抱歉，迪克少爺。”阿爾弗雷德的聲音充滿了無盡的悲傷，“是真的，是小醜做的，布魯斯老爺......沒能及時趕到。”
怎麼會這樣？
他才離開多久？
悲痛和怒火席卷了迪克，他幾乎要握不住手中的通訊器。負罪感和悔恨噬咬着他的心髒。
如果......如果他留下來了，事情會不會不一樣？
如果他沒有那麼急着離開哥譚，是不是就能阻止這一切？
他離開的時間和傑森死去的時間有多近？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他無力地跌坐在床上，單手捂住眼睛，無聲啜泣着。
太空的星辰仍舊璀璨，但在此刻的迪克眼中，整個世界都失去了色彩。
他失去了他的弟弟。
——————
黑暗，無邊無際的黑暗。
沒有聲音，沒有光線，沒有觸覺，什麼都沒有，隻有一片虛無的混沌，
傑森的意識如同漂浮在死寂中的一葉孤舟，茫然無措。
發生了什麼？
疼痛，十字架，小醜，槍響。
對了，槍響。
然後就是黑暗。
我......死了？
我死了，被小醜殺死了，死在了那個廢棄的教堂裡。
蝙蝠俠......
蝙蝠俠沒有來......
難以言喻的悲哀湧上心頭。
不甘。
就這樣結束了嗎？我這短暫的一生？
還沒來得及給蝙蝠俠道歉，還沒來得及給布魯斯告别。
傑森幾乎要哭出來了。
就在這時，一抹聖潔的光芒緩緩亮起。
“蓋斯博？”傑森的意識朝着那個方向看去，“你來接我了？”
“是，親愛的。”蓋斯博還是那副慵懶平靜的語調，“yep,是我，我們該走了。”
“我們是去天堂嗎？”傑森問到，雖然他覺得這輩子自己算不上什麼好人，但蓋斯博是天使，天使接引的靈魂，總是去往天堂的吧？
蓋斯博巨大的鳥首歪了歪，發出了一聲短促的冷笑。
“不，我親愛的傑森，我們不去天堂。”
“我們去地獄。”
什麼？
地獄？
他是不是聽錯了？蓋斯博在說什麼呢？
籠罩着蓋斯博的聖潔白光驟然熄滅，取而代之的是熊熊燃燒的漆黑火焰。
純白羽毛如同被點燃的紙張迅速剝落，露出下面扭曲猙獰，如同焦炭般的黑色骨骼，巨大的骨翼展開，燃燒着永不熄滅的癫狂火焰。
這根本不是什麼天使。這是來自地獄的惡魔。
“蓋斯博？”傑森驚呆了，他艱難地思考着，“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是個惡魔，傑森，惡魔總是滿嘴謊言。”已經完全扭曲成惡魔形态的蓋斯博聲音裡充滿了快意。“我們可是簽過契約的。”
契約？傑森猛然想起了什麼。
為了救凱瑟琳，他确實簽過一份該死比拿出來的，很古老的羊皮紙，當時他以為那是天使的祝福，現在看來.......
“沒錯，就是你想的那樣。”蓋斯博的羽翼下伸出兩條幹枯焦黑的手臂為傑森鼓掌，“用你的靈魂，換你母親生命的延續，很公平的交易不是嗎？現在契約到期了，我來收取我的報酬了。”
“不，不，不，這不是真的！”傑森幾乎要崩潰了。
“但這就是真的，我親愛的。”蓋斯博枯瘦的雙臂用力抓住了傑森的靈魂，那灼熱的，痛苦絕望的氣息瞬間将傑森包裹在内。
“該上路了。”它抓着傑森的靈魂，不是向上飛升，而是像隕石般朝着那永恒痛苦的地獄急速墜落。
生與死的交界處，隻留下靈魂墜入深淵的悲鳴。
——————
蝙蝠洞内的空氣冰冷而死寂。
布魯斯·韋恩，或者說，蝙蝠俠，正坐在那巨大的主控台前，他沒有穿戴頭盔，露出了那張毫無表情的臉。
他的眼神空洞地落在主屏幕上，屏幕的一角是夜翼發來的信息。
【B，我馬上回來，等我】
他盯着那條消息看了很久，手指無意識的摩挲着控制台的邊緣。
随後，他擡起手，指尖在鍵盤上飛快的跳動。
他調出了哥譚市所有的犯罪網絡數據庫，開始有條不紊地進行分類，整理，加密備份，那些他追蹤了數年，尚未完全收網的走私線路，貪腐官員證據鍊，各個幫派的秘密據點......所有的一切，都被他冷靜地歸檔，設置了不同的訪問權限和觸發機制。
“阿爾弗雷德。”
“我在，老爺。”
“将韋恩集團名下所有慈善基金的監管權移交給盧修斯·福克斯，最高權限。”蝙蝠俠的聲音聽不出任何情緒波動，“同時，拟定一份授權文件，将韋恩企業緊急事務處理權暫時委托給董事會執行委員會，直到.......另行通知。”
“老爺，您這是.....”阿爾弗雷德有些不安地開口。
“執行命令，阿爾弗雷德。”蝙蝠俠打斷了他。
蝙蝠俠繼續操作着，将一部分關于蝙蝠洞運作，裝備維護，信息分析的權限，設置了延時共享給另一人——夜翼。
他做着一切，條理清晰，效率驚人，仿佛隻是在處理一項常規的系統維護工作。
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沒有憤怒，沒有悲傷，隻有一種虛無的死寂。
終于，所有的掃尾事項處理完畢。他站起身，緩緩拿起他帶着尖耳的頭盔。
當面罩合攏，遮住他最後一絲屬于“布魯斯·韋恩”的身份時，黑暗騎士再次降臨了。
他走到蝙蝠車旁。打開了駕駛艙門。
“老爺，您要.......”阿爾弗雷德的神情充滿擔憂。
“去做個了斷。”黑暗騎士的語氣不帶任何回旋的餘地。
他坐進蝙蝠車，引擎發出低沉的咆哮。
在沖出蝙蝠洞前，他的目光最後一次掃過主屏幕上的那條信息。
【B，我馬上回來，等我】
他沒有回複。
有些事情必須在他回來之前結束。
蝙蝠車咆哮着沖入了哥譚的雨夜。
他的目标隻有一個。
終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