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陳娘的喪事很簡易,陳有為依陳娘遺言,早早蓋了棺入了土。
村裡後山銜接着村裡的土墓,連綿起伏的小山丘下埋葬了甯漁村裡世世代代的辛勤先人。
一切塵埃落定,午後陳有為騎車去了喻歸家裡,車的後座上摞了一大堆的糧食。
喻恩正在搓洗冬天衣服,看到陳有為又大包小包的送,不免愁眉,“陳叔,别再送了。”
陳有為兀自把東西搬到竈火間,随後才歇坐在院子裡喝水,“算是新婚禮了。”
“我看了禮薄,你已經添了不少,”喻恩蹙眉,“陳叔,我能照顧好喻歸。”
陳有為一副被氣到的表情,笑罵他:“哼,不識好歹。”
喻恩知道這是答應了,輕松起來,繼續洗着盆裡的衣服。
陳有為喝了水,扭頭看了看屋裡,靜悄悄的,沒一點兒動靜。
他走到水池旁,輕聲問:“小烏龜沒事吧?”
喻恩洗衣服的手微頓,神色不變:“沒事。”
陳有為灼灼打量他,看他表情沒異樣,點點頭說:“人呢,我去看看。”
“在裡間看書呢。”喻恩水龍頭一關,“陳叔留下來吃晚飯吧。”
雖然已經深秋,但這裡靠近大山,溫度要比正常的天氣要低許多,陳有為看他十指通紅,手背上也有幾道細口子,還泛着血絲。
喻嗯的手他以前見過,骨節修長,根根分明,看着就富貴有力,是被用心養護過的,一點兒不像是做重活的。
隻有中指側邊的厚重繭子能體現出他以前動筆動的多,他想過喻恩會不會是哪個村裡的支教老師,但他身上偶爾散出的懾人壓迫感和稀有高級信息素很快就截斷了他這個想法。
陳有為擺擺手: “不了,我這就走了,你嬸兒做着呢。”
陳有為推着自行車走到門口,突然又回頭對目送他的喻恩說:“别忘了過兩天的活兒。”
說完推着車小跑幾步,跨坐上車凳朝家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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殘陽漸滅,繁星點點。
一直三人居住的破舊房屋隻剩兩人,從裡間傳出男性低沉的朗讀聲。
“……小女孩又擦亮一根火柴,火光把四周照的通亮,奶……”
喻恩反應不及還是念出了那個字,他側頭去看,喻歸仍然是背對着他縮在被子裡,從他開始讀到現在,喻歸一直保持這個姿勢。
“笨笨,下面呢。”
喻恩歎了口氣,撫摸他的後背:“我們換個故事好嗎?”
裡屋安靜了一刹,被子裡響起喻歸沉悶的哭腔:“小烏龜能買到這樣的火柴嗎。”
“笨笨,小烏龜真的忍不住了。”喻歸泣不成聲,“好想……好想外婆,外婆為什麼……要去找……爸爸媽媽,為什麼……要丢下……小烏龜。”
喻歸在被子裡悶了這麼久,喻恩怕他呼吸不過來。把人翻過身,摟在懷裡。
小可憐已經哭的腦門通紅,嘴裡急急的呼着氣,臉上和脖子上都沾滿了淚水,鬓邊的卷發被淚打濕黏在臉側。
“小烏龜好聽話,以後不賴床做懶豬,不貪吃了,會撿好多好多瓶子,也會自己洗衣服,自己洗碗,能不能讓外婆回來。”
“小烏龜想要外婆,想要外婆……”
源源不斷的眼淚止不住的淌,順着蒼白的面頰汩汩滑落,立馬就打濕了喻恩胸前的衣服。
喻歸的小身闆一抽一抽的,眼裡也噙滿了淚水,神情空洞黯然。
喻恩看着喻歸現在的模樣心如刀割,肝腸像被活生生一寸寸切斷,近日來喻歸異常的舉動都得到了解釋。
除了陳娘被搬進棺材那天,喻歸安靜乖巧的毫不正常,不用說就自己起床洗漱,幫喻恩添柴端碗筷,每晚睡覺前都要反複地問:“今天小烏龜聽話嗎。”
在喻歸的潛意識裡,是因為自己不聽話陳娘才走的,所以才會每天都逼着讓自己開心,不許再哭,也不再去做以前陳娘不讓做的事情。
就連兔子也不看不摸。
“歸崽。”喻恩把人臉擡起來,拇指撇去淚水,輕聲哄道:“我帶你去找外婆,我們不哭好不好。”
喻歸一聽,抽了幾口氣就開始給自己抹淚,“不哭不哭,小烏龜沒哭。”
喻恩讓喻歸把睡衣脫下換上衣服,去外面接了盆熱水給他擦了擦臉,喻歸動作很快,沒一會兒就給自己穿好了。
喻恩背着喻歸,喻歸手裡舉着手電,兩人走在深夜裡的村路上。
今晚的月亮躲在雲層,星星倒是鋪滿了天。
路上響起雜音,喻歸往喻恩肩上蹿,把臉也往肩窩埋的更深。
“笨笨,要去哪裡找外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