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滿香焚燭,很是亮堂,蒲團高坐一人,底下年輕和尚兩三個,翻閱賬本,查數布帛銅币。
不知多久,最後一枚銅錢也歸了位,上面那人才從打坐念經中睜眼。
“怎麼樣?”
“主事,共二十貫。”
樂明一笑,伸個懶腰,悠哉從台上跳下。
“你們去吧。”
“是。”
年輕和尚退下,樂明卻看也未看那堆得高高的錢帛一眼,在屋内踱步,良久,他出聲。
“來人。”
“在。”
“将那批揚州來的一個叫……”
他撓撓頭,那個繡娘叫什麼來着?
罷了。
“明日把那揚州來的賤籍都叫過來瞧瞧。”
“是。”
“哦,對了——”
“寺裡其他特别是會針線的,都叫來。做得好的優先排一排。”
人退去,樂明肚子一哼,胖的。
他吃着瓜果,感覺自己還不錯,人還怪實誠的,給人送工挑得也都是好的。
主持今日說他愚笨,要他與那人打好關系,這樣的人最缺權勢,寺廟卻是個好地方……如此這般不愁沒有油水。
太麻煩了,有些關系比這些更牢固。
利益,庇護。
清晰可靠。
酒樓宴罷,薛枝巧文各在安業坊住下了,臨睡,巧文又開始過着白天的一幕幕場景,第一步已然走出,想到那兩百張憑據,她合上了眼,這第二步——
擴店,是要準備了。
兩百張憑據,不說日常經營,便是這兩百件衫裙兩人也不知做到何時才能清算完?
況他們二人也不能隻為了做這衫裙就一個勁的待在家裡,那衣肆空着誰去打理?
想到自己做的衫裙,巧文更是迷糊着也不忘一笑,這衫裙用劣等絲羅算個下品也還湊合的過去,接下,可是要做不少綢緞漸色裙的,這些人可是見過世面的,就憑自己那三腳貓的功夫,也隻在展示用的琉璃裙上出出醜罷了。
反正也不賣。
這第二個難題又擺在眼前了,繡娘。
數量也不多,五個就行,她忍着沒想更遙遠的事,專注于現在,五個幫工即夠。
薪資與換店鋪的價錢維持在此番利潤四成左右。
除去此次設戲衣料成本加上結清薛記負債又減去三成。
餘下也算是這兩月收入了。
其中一成采買料子,兩成應備不時之需。
算算也是值得的。
兩個月前,誰能想到那看似高高的債台竟被她爬上了。
還打造了自己的地基。
巧文還是滿意的。
這進度大有可為,她可安心做下一步了。
繡娘之事繁瑣,是選奴籍一次買斷還是幫工付其薪資?
奴籍事少俸祿也少,平日給個住處有碗飯便可,以後做些新奇衣樣也不必防得那麼謹慎。
可從奴籍裡找繡娘是不是有些困難?
不說巧文後世人對這種壓迫的抵觸,但是又要找住處,又要管理也頗為費心。
巧文内心還是偏向直接招募繡娘,像薛記那樣,也如大部分衣肆般,左右衣式不是核心技術,初次營銷掙得一定市場便無他用。
加上他們此次還有捷徑可走——
薛記衣肆之前那些繡娘。
這裡面有一些怕是被其他店招了去,可還有些年齡大的,手藝精湛的,回了老家再無消息。
巧文與薛枝想到一起了,可他說這些人分散很開,一時聚來怕是需要些時間,慶幸的是,人來了,會好些手藝針法呢,有了她們,各式難辦料子不在話下。
加上她們還是薛記多年幫工,彼此間情分很深,大家一起不怕闖不出一片天。
兩人談及此事時戲場未開,俱不知效果如何,誰也沒把握就能做成這件事。
于是當初便按下不表了,到了此時,倒可以再提起話頭子了。
夜裡是最安靜的時候,讓人直面内心,不好的情緒很容易滋生,但巧文不會。
她喜歡在夜間籌備店鋪,做經營,不論後世現在。
此時她面前隻有做不完的選擇,幹不完的沖勁,與這些緊緊相連的不再是惆怅,而是期待,滿懷壯志,這些情緒的終點是金錢,是事業。
于是,接下她便更興奮了。
選址。
衣肆建在哪裡好呢?
兩人首先想的便是薛記。
可不成。
地價,房屋,還有種種情緒,都不成。
地價貴出三倍,房屋還要重建,情緒——
巧文不想承認,其實她不太想走薛記後塵,她更想走出一條自己嶄新的賽道。
薛枝表示贊同。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路。
他不想感懷春秋。
就這樣,巧文精挑細選,在南市第二大街第九裡選中一處鋪子。
那裡風清氣美,周邊地勢較高,不易被淹,但取水也甚是不易。
不過沒人在裡面做飯,哪裡來的火呢?
周邊一個珠寶鋪,一個首飾行,真是與衣肆映襯。
這是共利關系啊。
兩日後,一等戲場事項結束,便直奔中人處,将它拿下。
巧文今日一有錢便差人去付了定金呢。
她按下心緒。
最後想到明日戲場。
險些又睡不着覺。
今夜一過,還有兩日。
足足二十四時辰的狂熱。
這勢頭一天更比一天,她必須牢牢抓住,将這三日打成京城人難忘的一場戲。
能讨個好彩頭,日後這衣肆……
向上層進發也好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