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佑郎站起,塞給他一個李子,薛枝堵住了嘴,沒法說話,面上還是不滿意,讓他别打岔。
李佑郎背過身去,卻有些預感,很微弱,可總是存在,他看向兩人,一個發呆,一個悄咪咪在看,遠邊人流暗淡。
這一切在他心裡留下個印記,仿佛不抓住什麼便要失去,良久,他還是平息了那股怅然。
他直覺很準,可總是不清晰。
中途三人去吃午飯,自來這裡,幾人便沒下過竈房,隻五娘來那一日,薛枝進去過。
揚州甚是便利,出門皆是酒肆飯館,幾人常想得遠,可過得慢。
一日一日,真放松了去過,不拿種種規劃壓在心頭,有餘力便去做,沒時機便去等,反正幾人打定主意,不因那名利近在眼前,便迫切追逐,以緻時間如流水般,隻得了一地錢帛,餘下什麼也不記了。
正是應了曾平的話,不必顧慮,了結了。
既是如此,便有目标,也把心放了肚子,穩紮穩打,慢過這日子。
即便等個十年才結交上官府,落了根,那又如何?
少年時光不可負,她絕不讓烏雲遮了天,讓沒來由的顧慮蓋了眼,使她享受不到身前美好。
上了橋,幾人溜達般随意跨入一條街,左轉轉右看看,最終選了一處帶閣樓的館子,店招牌是雞湯,可香了,走在樓下便聞見,幾人來得早,人還不多,店家熱情招待,正下處便是小河道,兩旁風吹來好不惬意。
薛枝對這牆上菜譜好一看,點了一大碗炖雞,點心水果先上,之後吃完了肉再下些湯餅進去,如此想着,肚已咕咕叫了。
李佑郎便在身旁,猝不及防一串聲音下來,輕聲一笑,巧文未注意這旁,不知看了什麼,指過去,笑着,“你看!”
樓下三三兩兩已有學子穿了長衫出來,開心着,蹦跳着,是些小朋友們,還不到十三四的年紀,奔跑着而來,上面是以天藍為色,左上角縫有小蘭花,很是配合小孩的童真。
街邊也有人注意了這景象,訝異,回頭去看。
身邊家長也回着他們問題,“是嘞,我家是松子書院,統一為藍衫呢,聽說柏子書院為青色呢,還沒見過。”
“這穿着好看!”
“不賴!”河邊挑夫也目送而去。
那家長美滋滋的,改日便去四聲平裡也做套這衣裳,家裡布料倒有,可這樣式也沒見過,怕糟蹋了。
為此,三家衣肆皆有準備,早已在放學這日,上了大量新品,那店家端了酒來,也跟着湊了熱鬧,外面隔條街便是巨大的松樹,裡面一群穿了藍衫的小朋友跑出,被書院漢子攔着,外面馬夫車夫等着,各家仆役取了對牌領,均不是貧民小戶。
店家笑道,“各位不知罷,咱這揚州學子服昨日便放了出來,看着着實好看,改日我也買件去。”
雞湯果真美味,巧文舔了舔嘴角猶嫌不夠,眼睛一亮,碗裡又已滿上,薛枝笑看着她,“還有很多呢,慢些吃。”
一頓飯用得很是美味,走時與店家一番攀談,言及總還要常來,各家笑聲不絕,三人輕松回了程,吃了玩了,餘下便是思考明日大事——如何綁定名聲的問題了
即便夫子願意,又怎麼打出配合?
巧文有些苦惱,此次計劃是臨時想的,不僅夫子那裡沒提前通傳,怎麼做,應有的準備也無。
薛枝拿了些梅子,坐到巧文身旁,共看秦淮河上景象,二樓仍是那幾件案,榻,别無他物,除了幹淨些,隻有那扇窗最為明亮了。
巧文伸手拿了幾顆,沒吃,薛枝知道她在想什麼,陪着想了一會兒,開口,“其實我倒覺得無需想太多。”
“老師願将衣衫帶入衆人面前,便是領了首創之意。其餘,不用做什麼,他們自會連絡夫子。”
“更何況,明日我們一同前去,衆人皆知你我關系,更不會拂了老師臉面。”
“其他人,便是想攔也攔不住。”
巧文回頭,薛枝拿了空碟子,起身,“你說要徐徐圖之的。”
這些士人是他們左右不了的,各家淵源親近比巧文更知,能變的隻有百姓的心,可此次她們怕是難走此路線。
至少在根沒立足前,做得均是無用功,有多少件衣裳旁人便奪去多少,如此市場簡直是手中沙,不論抓得多緊,終會漏下。
“徐徐圖之——”
巧文重複,此次不論如何揚名總是可的,接着按計劃,便是做了各家士人家眷的幕上賓。
那麼,聽起确實沒有可憂慮的。
隻是損失一些人,少些錢帛罷了。
于開店無益,倒與士人家眷更親近些,還與夫子聯系更密切些。
更依賴些。
她壓下心,與官府打交道确實不同,得有極大的耐心,哪怕一衫轟天還得做出謙虛的樣子,隻有不在意才能顯出運籌帷幄。
她向來不擅長與這樣的群體交纏,她出生在一個平和的社會,比之現在,不說完全沒有此階層,但她接觸不到,是以,她與這些人在一起總是小心的,放不開的。
還是喜歡百姓間的直來直去,簡單,不必想太多,隻用一個勁鑽研商場上的事。
日暮月出,巧文睜着眼睛難以入眠,熬了不知多久,聽那水岸人煙密集到四處無聲,從水聲寂靜再到船夫唱和,一擡眼,天已大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