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邊衣肆已開店,這門是開在院落裡的後門,通着裡坊。
逛向四周,牽着驢,風挂着,想着,今日那十六橋邊店鋪開業,這般風,不知道還順利麼。
想着,這腳步便到了十六橋。
遙遙一看,人密密一片,和着風,如搖晃的蜂群,左右飄擺,就是不動。
她下了驢,一步步靠近,鑼聲,鼓聲越來越響,人群不減其熱,甚至這風吹來,更涼快了,更合意了!
看着,他們跳,舞,周邊嗡嗡,笑,看。
衣肆進進出出,有買了衣裳歡心出來的,還有圍在搖晃的木架旁,穩着,周邊算着這二十橋十二衣肆哪家更實在,哪家有這色哪家無,明日又該是哪裡有這場子看!
衣肆招待之人有眼熟的,也有眼生的,初起,巧文并不放心管家所贈那些人,即使是暫時的,她有現成的人選,便是那一百人十隊長。
十二衣肆,除去兩處直接看管,十人為一建制,各負責一處衣肆,至于耽誤了進度,衣坊那邊便可用了四聲平的新人。
總之衣式上倒沒什麼掩藏的必要,甚至,四聲平帶過來的更熟練些。
巧文沒再走近,而是繞了一處,上了一家酒樓。
酒樓是個大家,來往的均是有些錢的,她上了雅間,想找間對着衣肆的,誰知酒家一摸頭,笑道,“娘子,早就被訂了,都是為巧娘子那衣肆來,你可來晚啦!”
她驚訝,一瞬,“無妨,便随意一間罷!”
她說不見士人,原是都躲在這上面來了。
“……娘子,你要是實在想看,咱酒樓又處廳子,那正對着呢,隻是這人多雜……”
“行,就那兒罷!”
“好嘞!”
巧文到了地方,果真,裡面還空些位子,雖說遠離那一扇扇并排漏窗,可也還好。
人也多,見其人物方知酒家為何會有顧慮,這裡人衣着普通,想必是覺自己一襲緞子不符了身份,她找了一處,坐定,頭上隻一根簪子束發,身上紅披未脫,活像哪裡來的女劍客。
巧文自己覺不到,可與一年前初到京城時想比,定不會再有人如劉生般說她是脆生生的女郎了。
一載曆練,人早已蛻變。
廳子很大,人很雜,有商人,有閑客,她沒去看全,隻坐定了,捧臉去看。
遠處青山如黛,風刮過雲,南方雨将臨,雖空氣還感不到那濕度,但那山已現出一切。
這處位子選得好,看不到下方熱鬧,卻帶來了遠方甯靜。
長豎形镂窗刻畫了同樣形狀的雲山,飄動着,便是巧文來揚最惬意時刻。
坐茶樓,聽喧鬧,各色人流身旁一展身手,述說着千年往事,人際興衰,許而那口中還有她的名姓,眼裡是不變的青山。
她沒注意到,隔着幾桌,一群人正躊躇看着這裡,實在不好相擾,可輾轉反側已幾日,大家相商,又實在沒個結果。
空空的衣袋造就了怯儒的氣質,連去下方衣肆買件衣裳算是添添興也做不到。
這便是那日詩會的書生。
他們望見巧文,小聲讨論着,“我們到底要不要去?”
一女郎推推茶盞,“我覺還是不要,你們沒見娘子心情大好麼,咱們去了不掃興嘛。”
衆人見去,果真,她一人正對青山看,臉上無明顯笑意,卻讓覺之輕松愉快。
大家沉默,可又有一人說道,“可今日一去,今後怕是不能相見。”
歎息無聲,卻在蔓延。
良久,一人道,“還是走罷。”
“咱們連個像樣些的禮都拿不出。”
巧文回過神時,這邊一空,誰也沒注意到,很快又被占滿。
坐夠了,來了碗大蒸雞,她一人吃,沒要多少,這頓飯吃得悠哉自在。
如她來大唐許多時日般,其實算算,她一人呆着的日子也不少,旅舍裡,飯館裡,馬上,路上。
前者還有熱飯吃,後者便全然田園風光了,一包餅,有是準備到位了,有油紙包的肉吃。
每當這時,她倒無奔波辛苦之意,心裡往往如此刻,惬意,有時,壺裡沒水了,她還真的趴到幹淨的小溪旁吃過幾口。
這日子,這行徑,巧文算是過出味來了。
一人,閑雲野鶴。
薛枝曾提到過,他曾經便是如此,李佑郎聽了,表示贊同,兩人一道走了不少地方呢。
吃過飯,湊到了窗子邊上看,人還聚攏着,不僅沒有散去,反而更加興奮,最後一道長幅映入眼。
是啊,端午要來了。
回去時,路過松平書院,此一行本是就有這個目的,不知薛枝為何要她包下此學院脩束,她一路邊問邊走,最終,在一株桃花旁看到了幾處籬笆,圍着幾處平房。
裡面不像是書院的樣子,倒像是誰的農居,沒有人在,她有些疑惑,正待更近一些,一白發老翁拿着掃帚走了出來。
“老伯——”
“請問這是松平書院麼?”
她問,那人似乎沒聽清楚,但見人來,笑着走上前,老人身子較矮,走路一搖一顫,這一幕很是有趣。
“娘子……你說什麼?”
老翁問,巧文笑着彎腰,再問,“這裡可是松平書院?”
“正是。”老翁很和藹,全不像稀古之年,神情倒像個孩子,天真。
“隻是他們都不在了……不在了。”
“不在了?”巧文一愣,再看,老翁隻抻着手道,“不知去向何方,劉遠平領着人……走了……走了。”
巧文直起身來,打量書院,很久,又低下身,看向老人,笑問,“那我可去看一看?”
“好啊……好啊。”老人顫顫巍巍繞到了籬笆門前,開了門,巧文一禮,向内而去。
房内很簡陋,許是已搬離了住處,留下的隻剩斑駁的牆皮,她一間一間轉着,從其中還可看出哪些是平日課堂,哪些是飯堂,直到了一間,她停下。
裡面倒立着幾座箭靶,草編的,很破了,底下許是去巧文看錯了,竟還有些像劍的痕迹,是木枝,或也不是,隻是腐爛了,看着像而已。
出來了,正對一株松樹,古老蒼桑,不在院裡,而在不知多遠外的小山上,一片蒼翠中隻他顯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