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弦縱是晝夜歡徹也有停歇的時候,三人睡得晚起得也晚,李雙良許是經了昨日的事,認為郎将那已定,便沒再那麼急迫,今早一人仍去各布坊查訪,她們起時宅子很是安靜。
說是不早,卻也在辰時中起了來,溫度還沒來及上來,清晨的涼蔭最是撫人,呼吸在花草鳥香裡,真不知世間憂愁為何物。
芸芸衆生有此美景可玩,又為何還孜孜追求他物?
薛枝最先出門,先是在百無靜賴中靠窗安神,後踱了出來見庭園花開得不錯,便采了幾枝找了瓶子随意插在裡面,連帶案面也滴了些水。
随後他打了水洗了臉,身上還是昨夜中衣,他總不愛出門時便将衣裳全備了,總是悠悠轉着,賞這晨光,慢慢洗臉,再慢慢穿衣。
等到正束發時,院門砰的一聲響,便是李佑郎打了呵欠出來了,風風火火,他的一天從出門便開始了,不再有慢悠悠回房穿衣整束的回程。
随即不知是不是被這聲關門的響動驚醒,巧文總是最後一個起,也是穿戴整備,唯有頭發未紮,端了盆來洗臉來。
“你們都起了。”這是每日更常說的話,便是早上好的意思。
李佑郎仍舊去買早飯,不過今早已有了仆役見幾人起了便吩咐廚房送飯,他便圍着院落轉去了,閑不住,早上非要走一走才好。
薛枝繞在窗格裡,窗子開着,有一搭沒一搭兩人說着話,直到巧文洗了臉,薛枝發也整好,巧文便也來了薛枝房裡,就着那銅鏡木梳很快紮了發。
她的房間從不放鏡子啊什麼的,她覺得梳妝台在房裡很怪,這應是分出去的一欄。
巧文見薛枝進了院,此時輪到她在窗格裡看人了。
她見薛枝在院裡慢慢踱步,笑,“仍去看你的天光了。”
薛枝笑笑,“這樣的時候心很是定。”
巧文對着鏡子描了花钿,半是鏡面半是院落人影,她繼續道,“今日要去找找房子了。”
薛枝點頭,“嗯,吃過飯我們便去看看。”
“我見這裡市坊分得很嚴,那樹木好一些的,富貴人家住的,連帶周邊也嚴了些,旁人進也進不去,揚州便不是這樣。”
“軍府總要嚴一些的,咱們也可找處這樣的地方。”
“安定?”
“不。”薛枝回頭,看着窗格裡的人,“是景色好。”
裡面人笑了一聲,“你就天天惦記你那青山綠水了,可惜這裡沒些小流,否則也讓仍讓你住了橋邊。”
她起身,飾品都收入木匣,看出去,“日日賞花觀魚,廳内清風美酒,好不自在。”
“是麼?”
“怎麼不是?”巧文出了房門,這處小院仍附了假山流水,很小的魚在裡面歡騰,“你見水鄉出來的總愛這流水,便是廢了千般力氣也要設個池塘。”
薛枝也去看,輕輕彎身,手在水裡劃過,幾條小魚也湊了上來,水裡清點波紋,巧文灑了魚食進來,那小魚便紛紛離了他,湊到她那處。
她趁小魚吃食也将手放了進去,感受微小波動。
一陣腳步外帶一股香氣,兩人回頭,仆役端了幾案碗碟進了來,笑着讓人放置桌面,又問,“可還需些清酒,早起醒神。”
“不必了。”薛枝起身。
人退下,李佑郎不久也被人尋了回來,一同吃過飯,房子之事還交于薛枝,巧文與他同去,再去看看這蜀地,李佑郎便去折沖府校場,他心裡有想法,許是這般交情日後兵募也能用得上的。
便是看他們演訓也是極有用的。
飯後三人分開,兩人帶了帽起了驢行着,那馬太招搖,不好在市坊徘徊,薛枝不是很急,便先沿着城内河随巧文逛着,浣衣人已經歸了,兩岸商客人流很多,馬托着行李很是一列列長隊,河邊沒些樹,許是因這個岸邊沒人閑逛,太陽很高,一會便把人曬得不行。
再一席看,巧文仍是沒發現那宋衫的影迹,正提醒自己回去必不再忘與李雙良提知此事,薛枝道,“巧娘,你看那邊馬車。”
她看去,竟是幾個貴婦人被男郎牽了出來,幾人均是對式士林衫,那發冠還是江南時興樣式。
“想來也就這幾日了,那士林衫便要來了。”
巧文細想想,也是,她們快馬加鞭才十日到,這衣裳徹底流行不得把個月,便是今日一看,這宋衫指不定已在富貴人家穿了起來,隻是她們也不知道罷了。
總歸應是不急,如他們所想,李雙良近日便在為士林衫趕工。
近午時兩人在周邊飯館吃了飯,選定了房子,就在巧文猶慮租還是買,薛枝已付了錢帛,拿了地契,交與她,“日後總會用到的。”
巧文看他,笑,“你哪來的錢?”
這一行她們帶的錢隻在路上用,來這裡便賒李雙良的,否則一大包财物拿着十分不便。
薛枝也笑,“這可不是用衣肆的,是我書館俸錢。”
“是我的錢買的。”
“知道啦,你買的。”
這幾日甚是清淨,暫且沒什麼别的規劃,薛枝想了想,便提及夫子之事,要去青城山一趟,巧文聽了,本也想跟了去,可那明服還未做修改,領子依舊高高豎起,這在冬日自然是好,可在這夏日如何打得開市場。
初步便有兩個規劃,其一是将領子仍做成普通領,其二便是創意使用翻領工藝,可否将那領子夏日翻過冬日便翻出呢,此一來形制未有大變而人們也能接受。
要不大熱天的出件這衣裳卻是不待見人的,旁的見了還問是不是把他們當傻子。
不過依巧文慣例,不會非要選一種做法,自是兩者皆要。
夏日輕薄布料冬日穿不得,那折領便不再做,隻有那緞料或者些秋天的衣衫,既有高領也有折領。
說了些簡單想法,薛枝聽了甚覺不錯,又提及那明服是有人先穿的,便是薛枝所服道袍,不過對他做的是潇灑自在,那衣衫随風飄曳,對郎将做的是華貴之氣,兩者很大不同。
不論如何這青城山巧文是去不得了,這幾日有的忙了,宅邸敲定便是修繕,兩人直接便找了大工匠定了金。
這一邊一派悠閑,在這熱日安定融了這氣息緩悠悠過着,而另一邊那校場滿場奮亢,絲毫不懼這烈陽,曬吧,曬吧!
出更多些的汗!
衛率親臨,各場兵士均沉氣以待,那操練之聲不絕于耳,這校場開放,正挨一很小溪流,不時有下了場的團去河邊洗臉涼快,李佑郎前去,看到的正是這幅光景。
起初有人見了他,以為又是哪個健兒與他們一同演練,便一同笑着談話,所說無非是衛率為何會來此。
“必是挑兵選将來了,沒看那高麗之人!”
“可不是罷,不是講和了麼。”
“那誰知!”
“诶!你是哪街的,之前沒見過?”
李佑郎笑了,“我不是哪街的,我是習武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