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我們把全省失蹤人口都排查了一遍,按照屍檢結果上的性别、年齡推測進行了粗篩,是有一些符合條件的失蹤人口,但是再往下一步,推進就比較困難了。不過沒想到,今天中午小熊法醫給萌萌打了個電話,說他又檢查了一遍現場發現的死者脫落的牙齒,發現裡面有一顆是烤瓷牙,上面有編号。”
“烤瓷牙不便宜吧?”沈确提出質疑。
“是,我們一開始也覺得,如果是這樣,那可能這死者和‘8·8·案’無關,我們就挨個打電話問市裡的牙科醫院,還真讓小季問着了!”張淞栩說着,拍了拍冉季的肩膀,“我和小季火速沖了過去,拿到了患者的資料,醫生告訴我們,他是個流浪漢,是醫院找的試用烤瓷牙的志願者。”
“請流浪漢做志願者……都聯系不上他,後續怎麼追蹤?”葉錦書不解。
“全憑自覺呗,他一直在醫院附近拾荒,他們有時候也會把瓶子攢起來送給他,也算是和他有交集。本來要追蹤一年的,但他就來醫院複診了兩次,今年2月做的烤瓷牙,3月一次,5月一次,按理說再下一次複診是8月的,結果到現在也沒去,而且也沒有在醫院附近出沒了,這些醫護就以為他去了其他地方,殊不知他沒有去複診,很可能是已經遇害了……”
張淞栩說着,不免有些唏噓,端起玻璃杯抿了一口酒,咂摸了兩下,有些詫異:“還真是百樂廷啊!”
葉錦書哭笑不得:“你在質疑什麼啊?都說是真的了!”
“現場沒有發現死者的右手小指第一節,”冉季接話過來,“我們也問了牙科醫院的醫生,他的手指沒有殘疾,那麼手指,大概率就是被兇手剁掉了。”
葉錦書歎了一口氣,又看向蘇萌萌,問她:“受害人在凡心公益給過來的流浪漢名單上沒有,但是孟初的素材資料上有?”
“是的,小季在電話裡确認了姓名,我們就立刻核實了戶籍信息和凡心公益的名單,這個王厚歡,并不在凡心公益的名單上,不過,我們核實戶籍信息的時候發現,他坐過牢。”
“坐過牢?那怎麼DNA沒有匹配上?”葉錦書聽得窩火。
“因為隻采集了他的指紋,但是屍體的指紋已經完全被破壞掉了。”
“他又是因為什麼坐牢的?”
“盜竊,”蘇萌萌答完又連忙補充,“但不是你想的那樣!孟初的資料上,他采訪了王厚歡……哎……他就是吃了沒文化的虧,初中畢業就沒有繼續讀書了,進了廠,後來老闆卷款跑路了,工人們拿不到工資,就想出了個法子,把機器賣了,大家把錢分了,他年輕,就和廠裡另外幾個人一起,把機器搬去賣了,但是工廠抵押給銀行了,裡面的機器也是屬于銀行的,銀行就把他們告了……”
大排檔的生意很好,服務員風風火火地端着水煮花生和鹵味拼盤過來,又風風火火離開,留下一桌沉默的食客。
見大家情緒低落,沈确先拿起筷子,招呼大家:“動筷吧,邊吃邊聊,”
衆人紛紛拿起筷子,卻也都沒有主動夾菜。
蘇萌萌用筷子戳着碗底,繼續說着:“王厚歡說他很後悔,村裡的人不知道他為什麼坐牢,隻覺得他坐了牢,肯定是犯了什麼十惡不赦的錯,他說是他害父母在村子裡擡不起頭來,母親成天以淚洗面,父親去看過他一次,他就對他父親說,是他對不起父母,讓他們當做沒有生他這個兒子,所以出獄後也沒有回家。”
“他的父母還健在嗎?”葉錦書問。
“戶籍資料上顯示,他的父母已經過世了,他沒有文化,坐牢幾年,就更和社會脫節了,他還有犯罪經曆,找不到工作,隻能撿垃圾賣……沒有文化的底層勞動人民,想要在這個社會上立足,真的好難……”蘇萌萌的聲音有些發哽,放下筷子,端起酒杯仰頭就喝了一大口。
張淞栩擡手想要阻止,看了葉錦書的眼色,隻好把到嘴邊的話又咽回了肚子裡。
蘇萌萌有一對大作家父母,強敏感強共情是她基因裡的東西,雖然很多時候會帶給她痛苦,但同樣能讓她保持慈悲,做警察不怕感性,隻怕麻木。
葉錦書夾了片鹵牛肉到蘇萌萌的碗裡,是公事公辦的語氣:“好的,大緻情況我已經了解了,目前看來,已經滿足并案的條件了,你們做到這一步就可以了,”說着看向郭雪明,郭雪明明白他的意思,點了點頭,他這才說,“那明天辛苦雪明,把資料彙總起來,把報告發給林隊,讓林隊報到市局,這些天你們都辛苦了,明天就在家好好睡一覺吧!”
沒人接話。
過去這些天,他們投入了大量精力去探尋這具無名屍的身份,可真當這層神秘的面紗被揭開,他們才發現那背後是個充滿悲傷的故事。
他們一時難以接受很正常。
葉錦書提起酒杯,邀請道:“好了,大家辛苦了,等這個案子破了,我再請你們吃大餐,今天就先湊合一下,來,碰一個!”
沈确當然明白葉錦書的用意,配合地端起面前的酒杯,大家這才相繼端起酒杯一起碰了杯,葉錦書仰頭喝了半杯,沈确趕緊去按他的手,有些埋怨:“你别這麼喝,剛還一口氣喝了一杯長島冰茶。”
“放心,這點酒喝不醉我。”葉錦書笑嘻嘻地朝沈确眨了下眼。
*
這點酒的确喝不醉。
但再加兩箱啤酒就不一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