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清佑!你清醒一點!”俞安雨一吼,張清佑便從混亂的情緒中抽離出來,與此同時,他更清楚地意識到另一件事:沒時間猶豫了,羅仕友必須死在這裡,唯有讓警察親眼看見自己殺掉羅仕友,才能夠坐實自己的罪名。
張清佑松開了向上托舉的雙手,他看到了俞安雨臉上神情的變化,也看到俞安雨嘴唇開合,卻聽不清在說什麼,他的世界像是開啟了降噪,環境音全部被屏蔽,隻留下自己的呼吸聲充斥着耳膜。
心髒在胸腔裡撞擊着,一下兩下,越來越快。
過去的種種在眼前回閃——張超帆來橋洞下接他,父子對視的那一刻,彼此心底都已經有答案了;地下室的味道讓他想起和媽媽一起住過的房子,他蜷縮在沙發上,睡着會夢見媽媽;以及拍全家福照片的那一天,他站在旁邊局促不安,是張識秋沖上來挽過了他的手。
最後定格在了那個變了樣的地下室,書架上不再是張識秋的書,而是排列得整整齊齊的玻璃罐,裡面是人類泡得發白的小指,頭頂的監控閃着紅光,記錄下了那個驚慌失措卻還是義無反顧選擇了包庇張迎鶴的自己。
是時候結束這一切了。
張清佑使出全身的力氣朝着俞安雨撞了過去,他要親自撞破籠罩着自己的這層幸福假象。
就在撞到俞安雨胸膛的那一刻,外界所有的聲音都鑽進了耳朵裡,于是他也聽清了俞安雨在說什麼。
俞安雨說:“不要一錯再錯!包庇張迎鶴,看着他殺人還給他善後,那并不是愛他!”
這下,連自己對他的真心,也要被人質疑了嗎?
“他必須死!”張清佑歇斯底裡地喊了出來。
張清佑看到俞安雨臉上的驚詫,俞安雨被他撞開,玻璃箱失去支撐再次下墜,現在隻有一根繩子和挂在羅仕友脖子上的繩子,這次玻璃箱再次下墜,羅仕友應該會在瞬間死亡。
一切都結束了,羅仕友不用再承受人間的痛苦了,不過他應該不會等太久,等自己死了,再下去向他賠罪吧。
“讓開!”俞安雨擡手一掀,張清佑隻覺得自己重心不穩向旁邊跌去。
“哐嘡——”
一聲巨響,張清佑跌坐在地上,剛擡起頭,便渾身一僵——俞安雨硬生生接住了下玻璃箱下墜的力度,側身承受了住了撞擊,而他隻是悶哼了一聲,咬着牙,試圖把玻璃箱推起來,讓裡面的羅仕友好受一些。
張清佑突然覺得眼前的畫面好荒誕,兩張奮力掙紮着的臉被一層玻璃隔開,一邊是含着金湯匙的富二代,另一邊是個社會最底層的流浪漢,裡面的流浪漢任人魚肉,外面的富二代卻在拼死營救。
對啊,人命哪有什麼貴賤之分,張迎鶴殺掉的,自己剛才想要殺掉的,是活生生的人啊!
“為……什麼……”眼淚不受控制地從張清佑的眼睛裡湧出來,朦胧中他看見被關在玻璃箱裡的,分明是自己。
在決定殺掉羅仕友的那一刻,他也将自己置于了死地。
“老俞!”
密集的腳步聲傳來,一群警察從門口湧入,來不及驚歎,紛紛沖上來幫助俞安雨,幾個警察協力托起玻璃箱,裡面的羅仕友受到驚吓,也在玻璃箱裡哭喊起來。
俞安雨這才一屁股坐在地上,擡起另一隻手扶住剛才承受了撞擊的手臂,他轉頭看了過來,視線和張清佑對上,他眼裡的憤怒竟帶着幾分悲傷和同情,然後他說:“張清佑,你還可以回頭。”
*
之後張清佑被帶回市局,他一個人在審訊室裡待了很久,情緒也逐漸平複下來。
還沒有結束。
就算羅仕友沒有死,但既然警方找到自己,就說明他們對自己有懷疑,以張迎鶴的身體狀況,殺人善後都不會是他親力親為,屍體上不會留下有關他的證據,隻要自己認下來,警方也不能把張迎鶴怎麼樣。
還好提前料想到情況可能有變,把張迎鶴支去港城參加慈善晚宴,要是問題沒有處理好,他還有退路。
張清佑正這麼想着,審訊室的門被人推開,一前一後進來的兩人,張清佑都不陌生,他堂弟的頂頭上司和同事,濱海分局大案組的葉錦書和沈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