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怪齊元嘉專門着人通傳,一定要帶着江懷樂一道前來,原來還存了僥幸的心思。
齊元嘉沒了顧慮,連飲三杯,不多時已有了些許醉意。他一隻手半搭上江懷樂的肩膀,斷斷續續道:“我、我是當真高興……懷樂,兄長能帶着我走到今日着實不易,我是真的期望有人、有人能伴他左右,他一個人,太孤獨了,可他一直以來誰都看不上,還好、還好現在有了你……”
江懷樂被皇帝抓着,不敢随意掙脫,隻能時不時“嗯”幾聲。
齊元嘉含糊地唠叨着,似是要把平日裡不能說的話都說出來,從齊烨梁與江懷樂的關系逐漸追溯到往昔。
“……當年在平西,那麼多孩子,多的是比我優秀的,可兄長最後選定了我。若不是因為兄長,我與母親就隻是齊氏中最不起眼的一群人,無人教導,無人在意。但被兄長選中後,一切瞬間就不同了……族長嚴苛,我受不了,想幹脆放棄算了,甚至到最後族長也起了換人的心思,是兄長力排衆議,保住了我,也是他承擔起了教導我的職責……我有今日,都是因為他……”
“所以,嗝,你們、你們一定要好好過……什麼朝堂,什麼議論,你們都不用管,有我呢,不對,有朕呢!”
齊元嘉因着醉酒,口齒不清,可不妨礙江懷樂聽出了一些名堂。
族長……齊氏的族長,不就是那日見到的英國公齊高盛麼?
可是選中又是什麼意思?如今的皇帝是當年在齊氏還在平西的時候便從一群孩子中挑選,最終定下的麼?
既是挑選,那身負遺訓的齊烨梁不是更适合麼?
不過,除卻這些疑惑,依着皇帝所言,當年是齊烨梁“選中”了他,後面又親自教導了他,如此一來,皇帝能坐上龍椅全靠了齊烨梁,難怪他與齊烨梁的關系如此親近,也難怪齊烨梁在京中甚至可以越過皇帝做決定,一手遮天。
“嗝……兄長喜歡闆着個臉,喜怒不形于色,如今你……嗝,大嫂在,總算有了那麼點人氣……”
酒意上湧,齊元嘉已經意識模糊,把齊烨梁的叮囑忘了到了九霄雲外,又開始喊起“大嫂”來。江懷樂耳尖一紅,實在受不了被皇帝當面稱呼“大嫂”,又聽了他幾番唠叨,心中對帝王的怯懦去了不少,他稍微用力,将皇帝的手從自己肩膀上扒了下來。
身旁,齊烨梁一直沒摻和。他這兩個月不在京城,齊元嘉憋着一肚子話無人傾訴,今日便暫且由着他,直到齊元嘉醉意朦胧,江懷樂耳尖泛紅,他才喚來守在外面的萬和順,讓宦官扶着還在說胡話的皇帝,送到皇後宮中。
“王爺,陛下吩咐了,今日您且帶着江公子在宮内留宿一晚,免得來回奔波。宮室已經給您準備好了,奴婢讓吉祥帶您過去?”
“嗯。”齊烨梁望了望黯淡的天色,同意了。
攝政王常和皇帝議事,因此皇帝直接宮裡劃了宮室,專門留給攝政王歇息。此事還在朝堂内引發了朝臣的不滿,不過礙于攝政王的威勢,抗議不了了之。
吉祥拿着提燈,安靜地上前:“王爺,江公子,這邊請。”
夜晚的皇宮靜得很,巡邏的禁軍或宮仆都得了消息,紛紛避開齊烨梁,好留給攝政王一個安靜。
那宮室離得不遠,吉祥推開門,恭敬地送兩人進了屋内:“王爺,江公子,奴婢便在此守着,聽候差遣。”
屋内,除了鋪好的絲綢暖被,一扇屏風後騰起絲絲熱氣,想來是萬和順事先準備好了沐浴之物。
江懷樂雙眸微亮,這一天下來又是參加宮宴又是被皇帝拉去談心,身上還沾染了不少酒氣,他早就想泡個澡休息一下,他腳都邁出去了,忽然想起這裡是皇宮,是皇帝替齊烨梁準備的宮殿,不由得仰頭詢問身旁的男人。
齊烨梁伸手替江懷樂解了外袍,笑着道:“去吧。”
此間主人都這麼說了,江懷樂自然不客氣。
齊烨梁在宮内時一向沒有讓宮婢伺候的習慣,因此萬和順和吉祥也沒在屋内安排人,這倒是讓江懷樂松了口氣。若真有宮婢站浴桶旁看着他入浴,他怕是要尴尬地連衣服都不敢脫。
衣裳滑落,溫熱的清水一點點漫過修長的身體,逐漸浸染白色的發絲。江懷樂将整個身體全部沒入水中,呼出一口長氣。
他剛準備閉上眼,忽而有人從屏風另一側轉了出來。
“!”
這種時候,能進來的除了某人不做他想。
江懷樂瞪着不經自己同意,擅自闖入的男人:“……不是讓我先洗麼?”
齊烨梁慢條斯理地脫下外袍,又解了中衣:“我讓你先洗,可沒說不同你一塊兒洗。”
“……騙子。”江懷樂小聲嘀咕,眼睜睜地看着男人邁入浴桶,任由蕩起的水波輕輕拍打着他的鎖骨,并未拒絕。
浴桶非常大,足夠容納兩個成年男人還有餘裕,齊烨梁靠坐在江懷樂對面,也不說話,隻是靜靜地打量着青年。
不知為何,男人沒有真的觸摸自己,可江懷樂卻覺得那道在自己身上四處逡巡的目光比真正的撫摸還要更加讓人難以忽視。他都不用摸,就知道自己的雙頰應是徹底紅了。
“……适才陛下說,是你選中他才讓他得有今日,這是什麼意思啊?”江懷樂将身體往水下藏了藏,扯出了齊元嘉這面大旗,想要打破眼下迷蒙的氛圍。
“之前我同你說過,齊高盛在平西時是齊氏一族之長,他一直在為大璋的複興籌謀。”齊烨梁有問必答:“前璋最後一任帝王并未留下直系子孫,因此複興後的皇帝人選隻能從流亡到邊境的齊氏族人中選,而陛下就是其中一人。當時齊高盛其實另有中意的孩子,是我堅持,挑中了陛下。”
“嗯?那你為何挑中他?”
齊烨梁回憶片刻:“因為他看起來……沒有太多戾氣。邊境的日子總是打打殺殺,哪怕是孩童,見多了生死,難免戾氣過重。但有我在,大璋的新帝最重要的并非上陣殺敵,而是治理天下的智慧與仁心。”
江懷□□過濕熱的霧氣望着齊烨梁:“那……英國公為何不直接選你?”
齊烨梁半眯起眼:“我不想當。”
男人似乎對這個話題不願意多聊,他忽然直起身,拽住了江懷樂的手臂,一把将人拉了過來。兩人立時靠在了一處,江懷樂的發絲纏繞上齊烨梁的雙臂,又沿着男人緊繃的肌肉向下,隐沒在水中,不知探往何處。
水是熱的,可江懷樂卻覺得男人的體溫比這汪清水還燙上許多,幾乎快要灼傷了他。
“……你做什麼……”白發青年手掌抵着男人的胸口,他明明沒喝多少,可吐出的字句卻像醉了一般,宛若呢喃。
齊烨梁也沒好到哪裡去,他雙臂緊緊摟着懷中的青年,不給對方任何逃脫的機會:“難得獨處,你就非要提别人?”
“什麼别人……”江懷樂覺得自己大約是泡太久了,渾身上下都失了力氣,完全無法抵禦男人的觸碰。
烏木沉香與熱氣一道,盤旋上升,帶着不容拒絕的強勢,漸漸占滿了整個房屋,不多時,幾縷甜蜜的桂香悄然竄入其中,有如靈動的玉兔,不聲不響與烏木沉香交錯混雜,最後融在了一處。
“……唔,外面還有人……”失神中,青年依稀記得這裡好像是皇宮,按例殿外還有宮仆在伺候。
男人咬住了青年的嘴唇,強行讓青年重新堕入迷茫:“别管他們,看我。”
水波蕩漾,落了滿地的柔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