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中的記憶不似往日,清晰地留在了腦中,江懷樂一閉眼甚至都能回想起夢中男人的模樣。
初入京城時,聚英樓裡少女吟唱的歌謠再度響起,昔年璋朝開國之君璋高祖與山神的故事曆曆在目。
而昨晚的夢中,他似乎就是站在山陵之中,對男人賜下了祝福。
饒是江懷樂再懵懂,也無法不将夢與傳言關聯在一起。
可是,他隻是江南城鎮中一個商戶之子,對璋高祖的了解僅限于民間的傳聞,就算璋高祖要托夢,又怎會進入他的夢中?
一縷白發從肩上随着宮婢的動作落在江懷樂胸前,江懷樂猛然記起,夢中的他,也是白發如雪。
“……外面就算了,我今日想在屋裡休息一會兒。”江懷樂抿唇,凝聲問道:“但我聽聞宮内典藏衆多,我一向對高祖頗為敬仰,可惜民間相關書籍被戰火毀去大半,不知宮内可有關于高祖的畫像典籍可借來一觀?”
青年停頓了片刻,又道:“當然,若是不便,也無妨的。”
疑惑歸疑惑,江懷樂不願因自己給齊烨梁多招惹是非。
沒成想吉祥立刻道:“江公子想看,自然是有的,奴婢這就着人替您取來。”
宮中人手腳利落,不一會兒便将一些講述璋高祖生平的書籍畫卷送至江懷樂屋中。
“辛苦了。”江懷樂謝道。
“您莫要折煞奴婢了,這都是奴婢應該做的。”吉祥揮了揮手,讓閑雜人等退了下去:“陛下與王爺都下了命令,您是這宮裡的貴客,您想要的,奴婢都會盡力替您辦到。”
江懷樂再次謝過,等吉祥退到門外,深吸一口氣,打開了手中的璋高祖的畫卷。
果不其然,畫中英挺的男人與夢中接受自己賜福之人,一模一樣。
“在看什麼呢?”
江懷樂放下畫卷,齊烨梁帶着朝日的氣息來到他身邊,順手替他撩起落在頸邊的碎發。江懷樂把畫卷轉了個方向,遞到齊烨梁眼前。
“高祖的畫像?”論起這畫像,齊烨梁可謂從小看到大:“明川怎地突然想看這個?”
“我隻是在想……”江懷樂秀眉微蹙:“那些關于高祖的歌謠,會不會是真的?”
“嗯?你是說傳唱高祖孤身上山,求得山神庇佑的那首歌謠?”
“對。”江懷樂緩緩道:“以前我隻覺得那是後人對高祖的憧憬,什麼山神啊,賜福啊,約莫都是假的。我在書塾時讀史書,其中不乏有明君降世天降異象之說,可帝王好喜功,未必都是真實。”
齊烨梁瞥了眼桌上那一疊講述璋高祖生平的書冊:“所以,看完宮中的藏書後,你改主意了?”
江懷樂沉默許久,突然答非所問:“躍淵,我做了一個夢。”
“什麼夢?”
“我好像……成了山神,看着一個長得很像璋高祖的男人向我走來,祈求力量與祝福,而我,給了他想要的賜福。”江懷樂抿了抿唇,帶着些尴尬與自嘲:“很奇怪吧?可能是我第一次進宮,面見了陛下,日有所思,夜有所夢。若不然,就算是高祖托夢,那也該托給你不是麼?”
江懷樂說完,見齊烨梁不說話,輕輕推了他一下:“你不會是在心裡笑我吧?”
齊烨梁恍若初醒:“……怎麼會。”
山神。
賜福。
齊烨梁仿佛被拽回了在甘南洞窟中神魂颠倒的那一日。
同樣的幻境,他也見過。隻不過他是上山求神的人,而他渴求之人籠罩在白光之中,讓他清醒了也無法記住樣貌。
對世人來說,高祖的歌謠的确隻是歌頌懷念過去的記載,可對齊烨梁來說,高祖的事迹與遺訓卻是鎮壓在他少年時光頭頂的山嶽。
他不驚訝自己在神志不清時看到的一切。耳濡目染,他看到高祖求山神的傳聞并不奇怪,可正如江懷樂所言,他也夢到了同樣的情景,才是真的叫人訝異。
眼前的青年,天生白發,身懷異術,莫非他與青年……
對面青年的觸碰讓齊烨梁驚醒,不管如何,那都是過去之事,既然隻是虛無缥缈的夢境,他不會讓這些影響到他與青年的關系。
齊烨梁拉過江懷樂,将青年半攏在懷中:“既然是做夢,做過便忘了,是與不是真的那麼重要?”
江懷樂匆忙朝門外瞅了一眼:“青天白日的,你怎麼動不動就……摟摟抱抱……”
齊烨梁壓根沒打算沒放開:“看見便看見了,他們還敢到處說不成?”
“……”
江懷樂安靜下來。
也罷,這裡是皇宮,都是人精堆裡長大的,早就知道什麼該說,什麼該假裝不見。
何況,他并不是真的想推開。
這一打岔,夢境一事便被揭了過去,畢竟就算高祖與山神的傳說是真,那也是百餘年前的事了。江懷樂額頭抵着齊烨梁的胸腹:“你與陛下談完正事了?我們要回王府麼?”
“嗯,吉祥給我們備了馬車。我同陛下提了甘南那易容死者之事。”
提及易容之人,江懷樂瞬間來了精神:“陛下可是知道些什麼?”
齊烨梁搖頭:“陛下也無甚頭緒。且陛下一言一行牽扯甚廣,這事,恐怕還需我們自己查證。”
江懷樂頗為憂心地歎了口氣:“想到暗中有人一直盯着你,我就不安心。”
齊烨梁無所謂地笑了笑:“無妨,隻要暗中人目的是我,我不死,那他總會再度出手的。隻要出手,就會有破綻。咱們守株待兔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