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清理完外面的痕迹，潛入了東果陀。

安靜，這是你對這個國家的第一感受。靠近國境的地方覆蓋着大片的森林，往内逐漸出現農田、村莊，而後是稍大些的城鎮。一路上都很安靜，人們的交流非常簡短，你在其它地方見到的三三兩兩聊天說笑的場景，在這裡完全沒有出現過。這讓你感到壓抑。

伊爾迷對此适應良好，他的性格在這一點上具有天然的優勢。

你們沒怎麼停留，也沒有貿然出現在人前，而是借着夜色和森林的掩護向首都的方向移動。東果陀的首都位于它的東南角，越靠近那裡，建築物就修建得越繁華，街上開始出現穿着顯貴的人，平民的衣着也更整潔幹淨，臉上營養不良的表征都少了很多。

那位官員的住所位于首都的郊區，是一棟二層的别墅，生活條件比普通民衆好得多。進入房子以後，你更加肯定了這個想法，牆上的挂畫、地上的毛毯，博古架上的花瓶、盆景、玉石擺件……到處都透着有錢的氣息。可是以他的工資，不可能買得起這些。

“維羅妮卡！維羅妮卡！該死的，你躲到哪裡去了？”

你們所在的位置是一樓的待客廳，聲音來自樓上。你和伊爾迷對視一眼，他朝你輕輕點頭。下一秒，他消失在了你的視野裡。

這個技能你無論看多少次都覺得很神奇，這種隐匿術和「絕」無關，伊爾迷在學會念以前就已經非常精通。你的訓練内容裡也包括這個，它包含對呼吸、肌肉、步态等等多方面的控制，想要做好很有難度，但是配合上「絕」，哪怕做得一般也夠用了。

他去解決你們要替換的人，你負責檢查這棟房子裡的其它東西。客廳、玄關、儲物間、洗衣房、餐廳、廚房……并無異常。所有的區域都打理得很幹淨，物品擺放得井井有條，看得出主人一絲不苟的性格。

廚房旁邊有一道向下的樓梯，通往一扇關着的門，門上從上到下一共設置了三把鎖，沒有「制約」，也沒有連接電路裝置。你花了一分鐘把它們全部撬開。這個也是暗殺訓練的内容之一，因為用到的機會很多，你已經非常熟練。

門後面是另一段樓梯，繼續向下延伸，你将門固定住，沿着樓梯往下走。空氣中有一股難聞的味道，你還聽到了一些微弱的動靜，像是人的說話聲，因為虛弱而模糊不清。你逐漸辨認出音節，發現那聲音在念着一個名字。

“維羅妮卡……”

“維羅妮卡，我出門之前是怎麼跟你說的？丈夫回家的時候，身為妻子——要去門口——迎接——”

硬質鞋尖狠狠地踢上腹部，隻一下就讓她倒在地上，痛得直打顫，男人一下又一下地踹，她本能地蜷縮身體，男人的聲音更加憤怒——

“維羅妮卡！你是沒長腳還是沒長耳朵？你這雙手反正是沒用了，既然你連妻子的本分也做不好，幹脆以後别出門，跟你母親一樣待在家裡……”

手臂、肩膀、腰腹、腿……身上尚未愈合的傷口傳來劇痛，她聽到男人的話，強撐着發出聲音，“對……對不……起，我再也，不會……”

“我對你還不夠好嗎？”

頭皮一痛，男人扯着她的頭發把她拽起來，掐住她的脖子，銀灰色的眼睛裡滿是瘋狂，“維羅妮卡，你忘了是誰幫你還的債？是誰收留了你們母女倆？你還當自己是世界冠軍？是萊斯特家的大小姐嗎？我告訴你，你們家那點東西早就被你舅舅拿完了，他有管過你們的死活嗎？隻有我！我這麼、這麼的愛你！你就是這樣回報我的嗎？”

“呃……”脖子上的力道大到讓她發不出一點聲音，疼痛、窒息，眼前的人還在繼續逼問，“要不是我，你們早就被趕到山裡了！能過上現在這種生活都應該感謝我！維羅妮卡，你就這張臉還能用了，你知道怎麼做吧？哭啊！求我啊！求我原——”

聲音仿佛被按了暫停鍵。

脖頸的鉗制松開，重新捕獲的空氣讓她的身體不受控地抽搐，跌在地上咳嗽。她透過淚水看到了一隻手。那隻手把一塊疊成方形的毛巾按在她丈夫胸前，正将人俯卧着放到地上。

她的丈夫像死了一樣安靜。

維羅妮卡怔怔地看着這一切，突然意識到了什麼。

“不要說話哦，蘭戈夫人。”黑發黑眼的殺手從屍體旁起身，無機質的眼睛看着她，“這沒有痛苦。”

“我的……母親。”喉間的灼痛讓她的聲音變得沙啞虛弱，殺手沒有阻止她，于是維羅妮卡盡量快速地說下去，“母親被他關在了地下室，求你……”

維羅妮卡不知道自己在哀求什麼，蘭戈死了，這是她唯一理解了的事。如果她也死了，地下室裡的母親一定會死。她是在求這個人放過自己，還是……

“嗯……意思是要多殺一個人。”殺手的語調沒什麼起伏，“防腐劑會不夠用呢。”

維羅妮卡從這句話裡明白了自己的結局，她不再說話，看着殺手走近。

蘭戈總是跟她說，“維羅妮卡，你不想讓你母親出什麼意外吧？那就乖乖聽話，别想着死。”

母親……維羅妮卡閉上了眼睛。

“等等，别殺她。”

維羅妮卡全身上下都痛，死應該也是痛的，但她隻聽到了這個聲音，沒有任何新的痛苦。

“……你又要多管閑事。”

維羅妮卡睜開眼，殺手站在她面前，手裡拿着一塊新的折疊整齊的毛巾，他稍稍側過身，看着房門口。

“是。我向你道歉。”說話的人從門口走進來，是個黑發黑眼的年輕女性，“但是，就讓我管一次吧。”

“這兩個月你已經管了很多次。你以為我不知道嗎？我們不需要什麼樂于助人的名聲。”

“抱歉，我沒想過要瞞你。我一次都沒有耽誤過正事，這次也是一樣的，相信我吧。”殺手的同伴微微皺着眉，黑色的眼睛認認真真地看着他。

“理由。”

“我在地下室……見到了她的母親。”對方猶豫地看向她。

維羅妮卡心中一跳，死亡的陰影暫時剝離後，恐懼與擔憂卷土重來，她顧不得殺手的低氣壓，磕磕絆絆地問，“母親……她……她怎麼樣？”

“她的情況很不好，你要有心理準備。”

你還是說出了這句話。你在醫院上班時，最不想說的就是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