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煙應了聲,挂掉電話。
閉眼小憩。
忽然間,眼前幾近透明的金光被層層陰暗覆蓋,久久沒有彌散,她皺起眉頭,緩緩睜眼,就見宋栖寒那張宛如鬼斧神工的臉出現在眼前。
英俊,卻又讨嫌。
她眨了眨眼,還以為是被太陽曬出幻覺了才會在這裡看到他,沒想到,閉上眼睛再睜開後,他那張臉依舊還在。
甚至比方才更帥了。
他壓低下巴,也沒貿然講話,就那麼目光空空地凝視着她。
不知道在想什麼。
“宋栖寒,”她擡手遮唇,打了個哈欠,又重新阖上眼皮,“你不回杭州上班在這兒當什麼街溜子?”
“有年假。”
“哦。”
“......”
“......”
“郁煙,你不覺得你弄丢了什麼東西麼?”
“弄丢東西?”她聲音聽起來虛無缥缈的,仿佛随時都能睡過去,“我弄丢什麼了?”
宋栖寒嗓音沁着涼意,“自己想。”
她思索了半天,都沒想到自己弄丢了什麼東西。
以為他是在故意捉弄她。
故意回噎他一句:“這麼幽怨啊......我該不會是弄丢你的心了吧?”
“......”
“......”
空氣刹時冷卻下來,漂浮其中的灰塵因子都像被凝固,不再晃動,他一臉無法言喻的嫌棄,似在讨伐她的“油膩”,郁煙也被自己整笑了,右手握拳抵在唇邊輕咳,稍微正經了點,“你那什麼表情?”
他别開眼睛,單手插兜,“正常點。”
“那把我的花式盌拿來。”
她指的是前幾天在秋拍上被他“橫刀奪愛”的那隻。
宋栖寒自然不肯。
“價高者得,買定離手,”他的聲線濕漉漉的,“郁小姐向來精通文物交易之道,不會連這麼簡單的道理都——”
“——那是因為你莫名橫插一腳,要不是的話它就是我的了。”
“橫插一腳?”
“昂。”
“你指的是,我從60萬一直叫到600萬?”
“......”
“......”
“我不管,”這事兒的确是他占理,她沒得說,隻好開始耍賴皮,“反正就是我先看上的,你叫價就是橫插一腳。”
宋栖寒被她無理取鬧的樣子逗笑,眼尾擒起連自己都沒意識到的縱容弧度,他輕聲提醒,“郁煙,不準耍賴。”
“我就要,那咋了?”
“......”
“......”
“不怎樣,下次不跟你搶就是了。”
“真的?”她眼睛倏然變亮。
“那當然——”他故意拖腔帶調地逗她,“——是不可能的。”
果不其然,她炸了毛。
“宋,栖,寒!”
“走了。”
“快滾,希望以後再也别見。”
他唇角微勾着轉身。
因着向前邁步,隐隐夾帶出的風裡裹着一句不易被人分辨出的言語。
那句話的聲音實在太過于細微,她沒能聽清。
隻一個勁兒的在心裡怒罵他是個混蛋。
是個養眼不養性的混蛋。
......
陳競航過來得很快。
幾乎是宋栖寒前腳剛走,他後腳就過來。
連拉帶拽地把她從折疊椅上拎起來,一邊念叨着“快走,再不走你又趕不上飛機了”,一邊生拖着她往外走。
上車後,遞給她一杯咖啡。
郁煙接過咖啡,發現陳競航眼底若隐若現着兩片青黑,整個人瞧上去也不如前幾天那麼有活力,很明顯是剛熬了大夜。
說不準是一宿沒合眼也不定。
“你幹嘛?”她撥開咖啡杯的直飲口,仰頭喝了一口,以一種故作松快的語氣調侃道:“昨晚連夜搶銀行去了?”
陳競航吊着松垮的眼皮點頭。
話都少了不少。
怕他疲勞駕駛會出事故,郁煙難得的主動順着話題跟他往下聊,“搶了多少?”
“260萬,臨天亮又還回去120多萬。”
“也不錯了,有140總比沒有好。”
“就怕到時候都得還回去。”
“往好處想,就算還回去也是因為有了更好的替代,證明我們cjh成長了。”
陳競航累到連笑都扯不出來。
趁等紅綠燈的功夫,他打出個淚眼婆娑的哈欠,“還挺會安慰人。”
“一般般吧,主要是怕我的小命交代在這裡,”她一語道破天機,“我的命這麼好,暫時還想再多過幾年。”
“......”
車子駛進瑰麗門外的停車場,時間已經指向12:15。
陳競航怕她一個人上去收拾會落下東西,皮疲踏塌地跟在她身後一起進房間。
郁煙心覺他有些小題大做。
但也沒有駁他的好意,将放在外面的最後一點東西收納好,合上行李箱,抽出拉杆,打算出門。
“等等,”陳競航斜靠在牆上,眼睛都快要閉起來,聽見動靜,及時出聲喊住她,“身份證,護照,通行證,手機,耳機,銀行卡,都拿出來給我看看。”
“都在包裡了。”
“拿出來,我确定一下,不然總覺得心裡不踏實。”
她頂了下唇角,低頭去翻包。
身份證,護照,銀行卡,耳機被依次從挎包裡掏出來擺在床上,她将手機也放上去,卻忽然察覺——
其中好像少了港澳通行證。
急忙又去翻包。
挎包被從裡到外翻了三次,都沒能找出港澳通行證,郁煙心裡“咯噔”一下,又将已經合上的行李箱放倒,拉開。
依然沒有找到。
“完了,cjh,”她盤腿坐在地上,想了半天都沒想起來港澳通行證被她放到了哪裡,滿眼迷茫的喚陳競航,“我的港澳通行證不見了。”
陳競航已經習慣了她到處丢東西。
聞言,也不着急,就閉着眼睛老神在在地幫她回想,“你最後一次見通行證是在哪兒?什麼時候?”
“......”
“在挎包裡,自從入港之後就沒動過了。”
“中間沒拿出來用過?”
“沒有......吧,”郁煙也不太确定,絞盡腦汁都沒能想起些什麼來,隻隐隐約約的感覺,“但我總感覺最近剛在哪兒見過它。”
“在包裡?”
“不是,好像是在包以外的地方。”
“用來幹嘛?”
“用來...呃...忘——”
“——我好像想起來了!”倏然間,陳競航睜開眼眸,目光攫攫的看向她,“昨天晚上,你把它壓到前台換傘了。”
她雙手一拍,松了口氣,“哦對!我還以為是搞丢了,吓死我了。”
可緊接着。
她剛松下去的那口氣又被提了起來。
有些頭痛道:“但是吧......”
“但是吧?”
“我好像把傘落昨晚吃飯的地方了。”
陳競航表情龜裂:“......”
幹得漂亮。
“啥也别說了,”他歎口氣,隻花了三秒鐘就接受了這個殘酷的現實,并且想出應對方法,“這樣,我們先把行李拉下去寄存在前台,然後我開車帶你去那家店拿上傘,回來換回通行證立馬去機場,應該正正好能趕上。”
郁煙立馬照做。
在她推着行李箱踏出房間門的那一刻,她毫無征兆的想起宋栖寒之前問她的那個問題。
與此同時。
那句之前沒能被聽清的話也在此刻忽然變得清晰起來。
他那句話分明就是——
“等等就會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