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風穿庭而過,帶着昨夜未散的露氣,掠過檐角的金鈴,搖落出幾聲清響。
屏風外側傳來均勻地呼吸聲,因前日黑衣人夜探将軍府一事,楚竹放心不下,就這樣和衣睡到天明。
清晨的風褪了燥氣,裹挾着一絲涼意拂過面頰。
尤錦一命人在山茶樹下擺了青石案幾,銅铫裡的山泉水将沸未沸,水汽頂着壺蓋“噗噗”輕跳,驚得落在爐邊的枝葉一顫一顫,倒像在替火候計數。
“小,小姐,二殿下來了。”帶着晨露的銀钿來的有些急,氣息明顯不穩。
聞言,尤錦一手中團扇忽地一頓,絹面上繡的山茶花圖樣便凝在了半空。
擡眸望向天際,晨光将将刺破雲層。隻過了一夜,公主還未有回音,有人已經沉不住氣。
昨日才遞了拜帖,今日便迫不及待來了。
果不其然,府中有蕭羿清的人。
尤錦一之所以決定同長甯公主緩和關系,是因為她是當今聖上唯一的公主,有些事若借公主的勢,定事半功倍。
她同太仆寺卿之女季瑤并不相熟,若貿然前去,勸其小心采花賊,恐遭懷疑。
借公主之勢同季瑤親近幾分,一切就順理成章了。
以往雖同公主不睦,卻也知曉她的脾性。是以,她大膽送了舊劍,又自行遞了拜帖。
“怎麼不等我的茶餅,竟先行煮茶了?”
銀钿氣息還未穩,蕭羿清已閑庭信步般踏入内院,衣袂翻飛間帶起一陣清風,腰間玉佩輕撞,發出清脆的聲響。
“且試試這個。”蕭羿清衣袖掃過青石案,将昨日陛下恩賜的茶餅置于案上。
尤錦一眉眼舒展,唇角輕揚,笑意如暖陽般漾開,招呼着蕭羿清坐下:“羿清哥哥快坐,好巧,正想着你呢,你便來了。”
箫羿清嘴角噙着笑意,于她對面坐下。茶水尚未完全沸騰,她慵懶的倚在藤編的搖椅中,身子随着椅背輕晃的節奏微微起伏,像一葉随波逐流的小舟。
箫羿清耳根微赫,一抹紅暈悄然攀上頸側兩旁,他輕咳一聲:“是想念我的茶餅,還是想念我的人。”
隻見尤錦一以團扇掩唇輕笑,眼波流轉間,長睫撲簌簌顫着,眸中漾着狡黠的光。那笑聲從齒間發出,帶着幾分嬌憨的得意,又藏着點女兒家特有的俏皮,如蜻蜓點水般輕飄飄的落進他心間。
“自然是,”她巧笑倩兮,一副要捉弄一番的雀躍神态,“我的羿清哥哥。”
箫羿清聞言一怔,頸側的那抹紅暈倏然攀上耳尖,如雪地裡濺了朱砂,灼灼地燒了起來。
手指無意識的攥緊腰間玉佩,指節因用力微微泛白,喉結上下滾動,卻隻低低咳了一聲,别過臉去。
“你倒是膽大。”聲音比平時低了幾分,尾音卻微微上揚,掩藏着無處可藏的歡喜。
“哦?!”尤錦一坐直身子,團扇抵在鼻尖,長睫忽閃,目光似是沾了蜜,甜裡藏着一絲狡黠,“那,羿清哥哥有沒有想我?”
箫羿清垂眸低笑,搖搖頭,眼底漾着無可奈何的柔光。
“你呀,”尾音拖的綿長,帶着幾分縱容的歎息,“自然是想的。”
銅铫裡的茶水沸騰,頃刻間溢出壺蓋,“咻”的升起一陣白霧。尤錦一熟練的為箫羿清斟上一盞茶:“羿清哥哥,且先嘗嘗我的茶。”
茶香伴着水霧萦繞鼻尖,箫羿清手指淺淺的搭在青石案上,目光有些閃躲,似無意間問起:“聽聞你向公主府遞了拜帖?”
“咦?”尤錦一故作驚訝,“羿清哥哥怎地知曉此事?”
箫羿清怔住,瞳孔猛地收縮,像是被自己的謊言反噬,一時竟僵在原地。
“自然是聽長甯說的。”箫羿清端着茶盞輕抿一口,也不知嘗出何滋味,“好茶。”
尤錦一将團扇置于青石案上,面上依舊是困惑的神色:“昨日才遞了拜帖,今日羿清哥哥便已知曉此事。”将那盞熱茶捧于手心,得見箫羿清的神色一變,才又說道,“可見羿清哥哥同公主殿下感情深厚。”
她倏地放下茶盞,嘟着小嘴不肯直視箫羿清,徑自靠回椅背,搖椅再次搖擺起來。
箫羿清緊張的神色得到緩解,頗為無奈,指尖輕輕彈了下她的額頭,力道卻輕的像是拂過一片花瓣,連紅印都沒留下。
“你們兩個向來水火不容,你先是送了一柄舊劍,如今又要登門拜訪,她心中多慮,便同我講了幾句,并非隻同她感情深厚。”
尤錦一哪裡是真的生氣,聽他如此說,壓着唇角的笑意:“羿清哥哥說的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他眸色深沉如墨,目光清亮的似山澗初融的雪水,不摻半分雜質,“我從未騙你。”
尤錦一唇角壓抑着的笑意還未顯露,眸光凝在他臉上,卻又仿佛穿透了他,落在某個遙遠的虛無處。
“錦兒?”箫羿清心中莫名有些慌亂。
聽到他的呼喚,尤錦一那抹藏在唇角的笑意才完全展露:“羿清哥哥,你對我真好。”
“對了,你要見玉瑤所謂何事?”
尤錦一垂眸飲下漸漸涼卻的茶水,眉眼處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笑意。擡眸間,眉梢處已籠上一片愁雲,心中似是有說不盡的委屈。
“我隻是想着将來終要嫁你為妻,她是你最疼愛的妹妹,我不能總同她針鋒相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