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錦一蓦地看向他,腦海中浮現一個可能。
不等她問,孤魈已經娓娓道來:“榮南軍在寒山郡設下埋伏圈,尤小将軍在進入包圍圈,曾救下奄奄一息的我。我為報恩,待傷好便尾随其後想要加入虎鶴軍。等我趕到寒山郡的時候,他們已經被榮南大軍包圍,我單槍匹馬,無能為力,隻能眼睜睜看着他們死在寒山郡。”
“待榮南大軍撤離,我悄悄潛入寒山郡,自屍山屍海中,找到了被衆将護在身下,尚存一絲氣息的尤小将軍。”
“你說什麼?兄長他還活着?”話一出口,淚水洶湧,奪眶而出。
孤魈沉默不語,似在想要如何開口,片刻後他搖搖頭:“榮南大軍放火燒山,積累如山的屍體多數化為灰燼。”
尤錦一握成拳頭的雙手,鮮紅血液自掌心緩緩滴落。
“尤小将軍将一枚青銅虎符交于我,讓我前來尋你,若……”
孤魈欲言又止,怔愣片刻才又緩緩說道:“若有你護你,虎符便交由我處置,若你無人可依,便将那枚虎符交給你。”
憶起那枚青銅虎符,尤錦一頓時明白過來:“所以那枚虎符是你給我的?”
孤魈點頭承認。
“可那時……”她才重生歸來,尚未同箫羿清生分。
前世未曾發生的事,怎重生後出現卻生了變故。
“那一日,我隻是想來看望一下,但見你在祠堂睡得并不安穩,嘴裡嘟囔着斬人什麼的。然後,你哭了,再三思索之後還是決定将虎符留給你,任由你處置比較妥當。”
“兄長他……”尤錦一再也控制不住情緒,大哭起來。
孤魈什麼都沒說,隻默默地陪着她。
月色溶溶,隻有她低微的啜泣聲,像是一縷遊絲,輕輕纏繞在夜色裡。她環抱着雙膝,将臉埋入臂彎,肩膀輕輕顫抖,哭聲壓抑而破碎,時而哽住,時而溢出,斷斷續續持續了許久。
“那你為何信任趙懷興?”
當今朝堂局勢明朗,因當今陛下成年的皇子隻有兩個,唯有大皇子蕭乾元,二皇子箫羿清。
未來有能力登上帝位的,不是蕭乾元便是箫羿清。
朝中大臣分為三種,一為支持大皇子,二為支持二皇子,三為中立,隔岸觀火。
皇後雖為國母,未曾誕下一子,隻育有一女蕭玉瑤,深得寵愛。
現下仔細想來,蕭乾元的母妃俪妃好像是天元二十四年春突然暴斃,皇帝甚為悲痛。
箫羿清的母妃是如今日頭正盛寵冠後宮的慧賢貴妃。
然而,即便如此,朝中支持立蕭乾元為太子的人居多,不僅僅因為其德才兼備,更是因為少年成将,曾數次追随尤淮書出征。這也是慧賢貴妃心中的痛,費盡心思也要為自己的兒子謀取兵權。
念及此處,尤錦一愣住,這或許也是她當初戲言讓箫羿清娶她的主要原因,以為隻要娶了她便能得到她父親的支持。
她曾以為自己的父親屬于第三種中立的陣營,不曾想父親竟然支持蕭乾元。
那麼趙懷興究竟是哪個陣營的人?
“尤大将軍盛名在外,不乏以其為榜樣之人。朝中有人想要拔除尤大将軍的根基,也非一朝一夕之事。”
尤錦一默默不語,前世父母兄長死後,她鮮少出府,隻一味沉浸在箫羿清的柔情蜜意中。
“如今,虎符已在你手中,要走哪條路由你自己決定。”
風起,熱浪翻滾,前世之事如同一張密不透風的網将她牢牢包裹住,她既掙脫不了,也不想掙脫,任由自己沉淪窒息。
孤魈不知是什麼時候離開的,她的面前擺着方才給她的小瓷瓶。
尤錦一看着熟悉的小瓷瓶,有些不能接受面具男不是蕭乾元。
或許是前世生前的一幕太過深刻,所以她先入為主認定那面具男是蕭乾元。
酉時離開的銀钿在亥時才回到府中,案台上的燭火因掀簾而入的身影晃動不已。
尤錦一尚未開口,銀钿已然連連擺手,幾步走到桌案上,為自己倒了一盞冷茶,一口悶下去。
看她的樣子,像是許久未曾進水。
“他可來了?”尤錦一問的不是别人,正是她誤以為是面具男的蕭乾元,既然摘不掉面具男的面具,但蕭乾元總不會錯。
故而,她讓銀钿前去透露一點消息,隻是那麼一點,足夠可以引得蕭乾元露面。
計劃也确實按照她的所思所想發展,隻是她沒有想到那個面具男并不是蕭乾元。
如今她來不來也已經不重要了。
銀钿剛剛咽下最後一口水,氣息還未捋順:“大殿下,方到府意識到自己上了當,臉色好吓人,奴婢都以為他要殺人了。”說着她好似安慰自己一般輕輕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小姐怎知大殿下一定會來?”
尤錦一輕輕笑了笑,兒時她同蕭玉瑤起過幾次争執,無一例外,都是他i一個趕到。
他對這個妹妹很是上心,自然怕蕭玉瑤受傷。隻要關于蕭玉瑤的事,他向來都信。
“小姐,你可不知道,為了拖住大殿下,我可是連臉面都不要了。”銀钿想起自己哭着訴說長甯公主同自己小姐起争執的場面,甚至現在大皇子要離開的時候,抱住他的腿撒潑打滾。
現下想起那一幕,恨不能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小姐為何如此戲耍大殿下,他對你本來就有偏見,如此一來不是更加重了你們二人的關系?”
“不過是诓他一會,無妨。”
“可他真的很生氣。”銀钿心中笃定,甚至覺得大皇子下一秒便要報複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