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藥館。
“黃氏鐵匠鋪?”
“是。”錢勤說道:“他們有相關信息提供,說是讓你們等會過去一趟。”
“行。”鐘策接過那張潦草到隻有張草紙、幾個墨字的“邀請函”,說道:“我再了解了解他們的想法。”
錢勤重重點頭,臨走前輕聲說:“鐘院生頗有我當年之風範啊。”
鐘策眼角餘光掃他一眼,心想:别,可别!
“新娘住山腰,新郎住山腳,素未謀面,是天降還是姻緣一線牽。不得不說這緣分比寺裡的冷饅頭還硬啊!”
柳狂華兩腿交疊,坐得那叫一個大開大合,她補充道:“這是我覺得比較怪的點。”
“其他人呢?”鐘策臨時支起個“集思廣益”環節,各自說說自認為不太說得通的地方。
葉晴細聲細語:“按老楊所說,請和尚是為成婚驅邪,理由正當。那無極和尚為什麼不光明正大地去,而是假道昙照和尚、還不着痕迹地弄暈了他呢?”
方漫關食指一伸:“我覺得他們的死法挺怪的,那女鬼不至于殺到一半換個殺法後面再換個殺法吧?”
淩恒抱劍支吾一聲,說道:“我感覺那女鬼不像女的。”
衆院生齊齊看向他:“?”
“誰家女郎咬人咬……”淩恒說到一半臉騰地臊紅,他埋下頭支支吾吾着:“就,就不像女兒家。”
柳狂華不愧是女中霸王江湖狂花,她直直往他兩腿之間看去,笑道:“羞什麼,給你咬掉半截了?”
“!”淩恒大抵平生都沒如此出糗過,臉唰唰兩道飛紅,熟得像爛番茄:“沒,沒。”
“打住,打住——”鐘策聽不下去了,忙打斷,饒有興味地問道:“顧小公子怎麼看呢?”
顧自逸單手托腮而坐,聞聲擡眸道:“我比較好奇新郎他爹蔣征帆和新娘黃信懷的關系。”
鐘策追問:“怎麼說?”
“他心沒了啊。”顧自逸眼眸清澈無比。
柳狂華插了一嘴:“不過那和尚心也缺得差不多了啊!你怎麼就不好奇新娘和那和尚有啥關系?”
顧自逸自然而然:“新娘和尚年齡相差近十,而與窮困的蔣征帆相差二十餘歲,明顯後者關系更耐人尋味。”
淩恒吐道:“……當寫話本子呢!”
柳狂華想也沒想轉頭就怼回去:“實不相瞞比較起來,你與那女鬼更像話本子。”
淩恒滿臉血色咔咔地掉:“你!”
“消停!”鐘策及時打斷,簡單整合後說道:“這樣,顧小公子與柳狂華一同去問問當初牽線搭橋的媒婆;柳德方漫關重回渡雲寺再了解些情況;其餘人與我去黃氏鐵匠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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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要落不落之時謂之夕陽,夕陽西下,茶館外人流匆匆。
柳狂華坐着坐着忽然站起身來,四處野望完擰眉呼道:“早約好時間了,這媒婆怎麼現在都還沒來?”
顧自逸閑逸地抿了口清茶:“一刻鐘都還沒有呢,柳女俠。”
“你脾性還真慢,耐得住等得起。”柳狂華掃他一眼:“可惜了,遲來的不是老娘。诶,顧小公子年方幾何?家中有幾位姊妹兄弟?可有心上人了?能談婚論嫁了吧?”
“……”顧自逸一口茶水險些嗆噴出去!等她說到詞窮語盡,才小聲玩笑一句:“柳女俠再說可就成劉女俠了。”
“啊?”柳狂華愣住,半晌反應過來今日來的那位媒婆恰好喚作劉娘,頓時笑噴了:“哈哈哈哈哈。”
茶館内喧喧鬧鬧,隻聽片刻甯靜後,于中傳出一聲報曲:“接下來一曲《踏莎行》,請諸君聽去!”
緊接着繞梁之音輕旋而出,古琴絲弦作伴婉轉非似人間調子:“燕燕輕盈,莺莺嬌軟,分明又向華胥見,夜長争得薄情知?春初早被相思染……”
“這破地兒還有唱曲兒的呢。”柳狂華掰開花生米往嘴裡一擲,“怪凄涼的,顧小公子覺得呢?”
顧自逸略微朝後探身,目光擦過半閉的茶館門和擠攘攢動的人頭直直向内裡正中望去,那處正翩跹着紛彩舞衫。
不過這曲調聽着……莫名有些許的熟悉,他什麼時候聽過這類憂傷的曲兒?
“顧小公子。”“顧小公子?”“顧小公子!”
顧自逸從紛亂的思緒裡掙脫,擡頭目光清澈如水:“……?”
“喊你半天了,之前沒覺着你還愛曲兒呢。”柳狂華面前那滿盤鹽煮花生已然告罄,她雙手托腮雙目炯炯:“我聽說江城有些聽曲處兒,盡是些美人兒,要不等任務結束你——來了?”
她最後半句話聲音垮下來,聽得出來興緻全無,甚至還有些興緻被打攪的不悅。
劉娘“啊”了聲,那張慣常能說會道的嘴上下嘴皮亂碰了下,瞟了眼柳狂華後迅速收回視線,轉而看向旁邊視覺上溫和謙遜、乖巧懂禮的顧自逸,問:“是你們吧?”
“是嗎?”
“是啊。”
“……”鐘策把那道劍眉皺起,而以往這個表情是用來思考河圖洛書諸葛鎖什麼的,他難以置信地看着眼前這位近花甲年的男人,耳中又自動放映起他那句“那新娘是我姑娘吧。”
半晌,他心平氣和地補充道:“可是新娘,今年才十五啊。”
黃識途愣住:“……啊?”
見吃癟對象轉移,鐘策舒了口氣,問道:“是什麼信息讓您産生這樣的誤會?”
黃識途往回坐了些許,一雙黃繭遍布疤痕叢生的糙手胡亂交疊着,他面露苦色口含澀津:“我閨女叫黃姑,她好多好多年沒回來了,我聽到說那姑娘是位黃姓女子,就上趕着來了,沒想到還是撲了一場空,見笑了。”
鐘策立刻把頭擡起來了:“能講講她的事嗎?”
“沒什麼好講的。”黃識途搖頭,搖着搖着他雙手捧臉,用力從上往下抹了一大把才哽咽着說道:“當初,她非要嫁給那個姓蔣的,我死活勸不動她,就想着嫁出去沒人照應着,就多塞了些嫁妝。一開始還挺好的,過年還要回來走上一遭,後來還生了個女娃,我看黃姑過得還挺不錯……”
“後來我突然聽到說:姓蔣的跑了!老子當時一口血就沖到腦門,跑去他家一看:一個人都沒了。哎這造的什麼孽啊。”
鐘策輕點頭,追問:“他跑之前,黃姑和他相處如何?”
“他倆當年啊,關系不是不好,”黃識途說:“一年十二月,那姓蔣的至少有十個月都不在家,隻有母女倆相依為命。但沒辦法,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而且我也是要情面的,所以沒去把她們接回來……早知道後來那姓蔣的這麼不是人,我就是挨了所有人的唾沫都要把黃姑她們接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