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策瞥了眼窗戶處:“挺好的,保留原狀。”
“那不見得,我記得當初第一次進來的時候,桌椅那塊地濺得都是血,現在看去可比我手還幹淨呢。”
方漫關也湊了過來,手閑不住地往窗棂上抹了一道:“血濃于水是親情嘛,畢竟挂窗戶這淌的是他親兒的血——桌椅那塊是新娘來着?”
鐘策突然轉過頭,重複道;“新娘?”
方漫關不覺有錯:“是啊,村探不是說新娘原初是在這屋裡被捅了一刀嘛,隻是不知道後來怎麼的,屍體居然是在山上發現的。”
“嗯……”鐘策蹙深了眉,立靠在門窗夾縫裡重新打量屋内陳設。
老楊說得沒錯,這間屋内的确房多,隻是屋與屋之間薄牆相隔、布帷相遮,當然更大的區别在于簡陋程度。
顧自逸輕手輕腳走進屋尾這間,瞄清楚内裡潦草到隻一床一櫃一桌二椅的陳設時,心裡有些不是滋味。
作為喜房,屋内紅綢紅布稀稀拉拉地散着,相反更多被白布覆蓋。
“嗯?”
顧自逸在矮櫃前駐足,他俯蹲下身,目光落在櫃台上的紅燭旁——這裡放着個小瓶罐,瓶身暗沉無光,還附着着些許細碎的灰沫。
指尖摸過灰沫,顧自逸輕嗅:“香灰?”
飄坐于矮櫃櫃頭的柏安低眸一瞟,回道:“對。”
顧自逸指尖輕撚,灰沫便融于空氣顆粒化蕩散開,他嘴角勾着樂地看向高出自己近一個頭的柏安:“這麼無條件相信?”
柏安眉梢一挑,下一刻探身,纡尊降貴地伸手給瓶罐挑了個面:“你長雙眼隻為了好看嗎?”
顧自逸:“……”
他目光随瓶罐罐身而去,瓶腰處米糊着紙标,其上筆書:“甘露灌頂。”
“這應該是‘淨水’,也稱‘甘露’,一般是寺廟中供奉過的清水,或誦經加持的‘大悲水’,成婚時新人飲用,寓意驅邪淨宅、身心清淨——這便是無極來此的作用了吧。”
聽完這長串,柏安饒有興味地勾唇:“顧小公子博學啊。”
顧自逸瞪他一眼,邊取出瓶塞邊說道:“鬼就别說這種話了吧,聽着陰陽怪氣怪瘆人的。”
柏安小幅度地搖搖頭,笑說:“好。”
瓶塞扣開,露出内裡“甘泉玉露”,此時隻餘半數。
顧自逸從瓶眼裡探看去,不知是哪個環節讓他湧出些許不好的預感,他指腹下壓強行将瓶罐壓回桌面,同一時刻腕間殘若幻影地飛出牛毛般的銀白細針。
兩息後他貼瓶身取出銀針,“啧”了聲:“有毒,還不輕。”
他話語剛落,方才還端坐如松的柏安立時周身飛旋、一個利落地閃身便翻出窗角離開小屋!
與此同時,昏黃的燭光映亮糊窗上黑長的人影。
還真有女鬼?
好在屋内燈明、隔屋有人相伴,顧自逸放平日聊勝于無的膽量竟足以支撐他平穩地挪開銀針,繼而步調沉穩地向後一錯。
直至肩頭靠上實處,柏安于他耳側輕聲:“那個老頭。”
顧自逸應聲:“哦。”
老頭在所謂女鬼面前,那簡直是武林至高與入門喽啰的天差地别,顧自逸心裡漂浮未散的恐怖霎時如煙消散不複存在,相反愈加“耳聰目明”。
這間是新娘信懷所住,逼仄粗陋但細節處幹淨。
環視完,顧自逸随手撈起方枕,卻不料連帶着勾起鋪着的那層薄被,而其下零碎的紙片正光明正大地躺着!
“想抽兩口煙就别偷聽了吧?知不知道卷煙的味道比你身上老年味還重啊!”
柳狂華在主屋驟然爆發,一腳踹爛弱不禁風的窗紙,随後大手一揮拽緊老楊的胸口就往裡一甩,還嫌棄似的彈飛了他手裡叼着的卷煙,眼都怒圓了:“前腳說走,後腳就回,真以為我們瞎啊?”
院生們從各個角落裡流出來,将這兩人團團環住。
老楊得虧是老楊,按他所說:換個老頭早吓得魂飛魄散、一命嗚呼了,他還能喘過氣來說話:“我這不是不放心,怕你們萬一碰壞什麼東西嘛。”
眼見柳狂華攥緊他衣領的拳頭就要松開,隔着半間屋的鐘策忽然拔高聲音,帶着戲谑地說道:“我看,是擔心你兒暴露吧?”
于是柳狂華的拳頭啪地攥得更緊了。
老楊嗆得七竅一起出氣:“啥?”
鐘策走上前來,渾身仿若帶着神光:“你以為謊稱新娘已死,就萬事大吉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