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要抓住段無秋的領子質問他,為什麼要害自己至此;他甚至想扯着帝君的袍子為自己申明,為什麼要被置于此種境地。他有想過自己是做不了山神了,可能要去更辛苦、更偏僻的地方,可他從沒想過自己不能當神了,要是不當神了,又是為什麼而修真呢?
“這就是太玄的意思?”一個清冷如冰淩相撞的聲音在上首響起。
衆神都安靜了下來,正殿中,連掉落一根針也靜若可聞。
“連問兩次皆是同一個答案,玉塵子,想必是不會有假了。”一個聲音回應他,衆人擡頭望去,正是那位傳令神官,想必膽識過人,此刻仍能笑着答話。
玉塵子起身,似乎已經對這場審問失去了興趣,冷淡說道:“既然如此,人我便帶走了。”
此話一出,不僅衆人,連趙蘭辭自己都愣在了當場,他甚至沒發現,袖子裡的薄冊已經重歸平靜。
沒人知道他到底要做什麼,他沒有飛走,而是一步一步走下來,直走到跪趴着的趙蘭辭身旁。
“還愣着做什麼,我剛剛不是說要帶你走嗎?”應雪晴的目光淡淡掃過趙蘭辭眉間,連顯得他不易近人的眼尾豔妝此刻也變得格外親切。
他們竟然就這樣,走出了除魔正殿。
趙蘭辭還有些愣愣的,發生的事情太多,他一時竟理不順,好像剛剛被宣判永世,隻是夢一場。
直到應雪晴沖他擡了擡下巴:“上來。”
“上……上什麼?”
應雪晴也不多廢話,一隻手攬住他腿彎,直接将他打橫抱起。
就一定得抱着飛嗎!
趙蘭辭這次有了心理準備,終于不用再像剛才那樣,連腿都擡起不起來。
隻不過還是得在地上坐一陣。
飛升後方知,人界之外尚有神界,神界之上即天宮。
可他直到今天,才又一次知道,天宮之外尚有無窮星河璀璨。
應雪晴帶他踏上一片無垠雲天玉樓閣,懸浮于無邊幽藍深夢之中,這樓閣更像一座浮于水面上的水榭,如一片蓮葉一般輕盈飄逸,沒有屋頂,沒有圍牆,入目便是見過的那一輪圓月,大若天蓋,占據了所有的視野,仿佛能容下萬川江河,照見古今一切。
稍近那月亮的地方,有幾節台階,階上的矮閣放置着一張書幾,一個蒲團,桌上攤着些紙墨筆硯,看似尋常物件,細看卻都閃爍着點點熒光,周圍漂浮着一些薄紗簾幕,沒有懸梁卻能作為房間分隔。
這平台倒像個房頂。趙蘭辭心想着,看向遠處的水域,除了半浮在星河水面上的月亮,便隻剩一棵巨大的古樹,通體瑩白,連葉子也是雪白的,光華流轉,如圭如璧,似要伸出枝條去将月亮擁入懷中。
“太陽和星鷗正巧換班,你再稍等一會便可看見。”應雪晴說。
“這就是你每日呆的地方?”趙蘭辭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似乎想要觸摸遠處的月。
“是。”
“太陽和星鷗是……”
“回來了。”應雪晴指向遠方。
隻見一顆巨大的光團在水面下出現,離他們越來越近,将深藍色的天與水面都染上粉紅色的煙霞,趙蘭辭似乎也嗅到那股熱氣,伸出手抵擋。
伴随着巨大的水聲,水面下跳出一隻巨大的光團,翅膀燃着火焰,熔金鑄就,光華奪目,每一片羽毛都閃耀着熾烈的焰,直燒得晚霞初現,似乎那無盡的威嚴與熱量,能洞穿九霄,連幽冥也能照亮。
應雪晴在他面前建起了一棟冰牆,既能讓他看到金烏,也能幫他擋住太陽的火焰。
傳說中金烏飛騰之際,天地也會為之震動,風雲随之翻湧,尾羽拖曳,輝映萬裡。金烏振翅,扶搖直上,直沖九重天宇,雲霞浸染金光,山川河流皆沐浴在其赤色的光芒之中,萬物生長,皆仰賴其恩澤。
“這是……金烏?也就是太陽!”趙蘭辭反應過來,金烏收斂了羽毛,趙蘭辭這才能看清,金烏是一隻一人多高的巨鳥,三足雙翼,彩冠金尾,現在收攏周身那些飛騰的火焰,和一隻普通巨型靈獸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