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若幹雪片般的信簽中,趙蘭辭自己的名字明顯地越發多了起來,大多是諸仙宴飲,或道法清談,玉塵子自己不喜出席此種場合,趙蘭辭也得以清閑,名正言順地拒了許多,他自己心裡也清楚,這些宴會的主人,無非是想探他的虛實,或者好奇他與玉塵子的關系,以及玉塵子究竟給他放權到了何種地步。
有一封信上的名字卻不那麼簡單。
師兄趙蘭辭台鑒:
終南一别,數載于茲。久違雅教,時切瞻依。
近聞師兄仙途風流,德業日新,令人欽慕不已。
茲定于雲霞閣,略備薄酌,恭請師兄光臨,共叙雅懷。
屆時當有清歌妙舞,琴瑟和鳴,願與師兄把酒言歡,暢談年少。
敬備菲酌,恭候大駕。
此緻
敬候
行文處師弟錢雨桐頓首
一封信言辭有禮,卻讓趙蘭辭看得皺起了眉頭。
他不叫自己執墨使,而是叫自己師兄。趙蘭辭在腦海中回憶了一番“錢雨桐”這個人,他對這個師弟有些印象。
好像是個劍修,還曾經在低階組門派大比前和自己搭過話,他拜入竹霜真人門下後似乎又見過幾次,他來找過趙蘭辭詢問師尊考題。趙蘭辭記得,他入内門稍早些,曾經教過他一些竹霜真人的修煉偏好和習慣,還借過自己的幾本經書給他,隻是後來這個師弟似乎也沒拜入竹霜真人門中,修煉辛苦,他便再沒多問。
如今二人都同在神界當值,錢雨桐這封請函明顯想要提起同門之誼,跟他套近乎,趙蘭辭心裡清楚,情感上卻有些猶豫。
到底是一個仙門出來的,有些情誼底子在,如今在神界他自己也沒什麼朋友,赴就赴了,邀請的是他趙蘭辭,又不是執墨使。
雲霞閣……
趙蘭辭乘坐應雪晴那根尾羽,飛至神界,按着信函上的時間,找到了那座雲霞閣。
神界廣袤,宴飲清談之所也常有,雲霞閣就在雲海翻滾最洶湧處,憑雲而立,檐角飛翹,樓閣通體以白玉雕琢,在陽光下七彩光芒奪目。
趙蘭辭沿玉階而上,不一會就有童子前來引路,進入雲霞閣正廳,數十名樂仙手持玉笛、瑤琴,絲竹之聲陣陣,憑欄向外看去,雲海缤紛,正好覽足一片神界盛景。
“趙師兄,别來無恙。”背後傳來一個有些陌生的聲音,趙蘭辭扶着欄杆回頭望,看見一個渾身仙霧缭繞、衣着錦繡的年輕仙人,手執書卷,笑意盈盈地踏着四方步走了過來。
“錢師弟,許久不見。”趙蘭辭笑道,心想,這麼多年,是真有點不認識了,他也如一般年輕仙人中時興的樣子,胸佩金璎珞,耳墜金串珠,眉眼上挑,眼皮上抹有金彩,臂上一條無風自舞的披帛,一副妩媚風流态度。
“我可當不起這一聲師弟了,趙前輩如今宣威赫赫,在玉塵子身畔伴行,可謂是風頭無兩,現今神界誰人不知執墨使鼎鼎大名,請。”錢雨桐笑着說,那笑意卻并未直達眼底。趙蘭辭跟着他推開了宴廳正門,隻見屋裡坐了好幾個仙人,一時之間都拱手向他迎來,口中贊頌之詞不絕于耳。
趙蘭辭隻能陪着笑臉笑着和他們打太極,頓時有點索然無味,他本以為隻是一場普通的同門叙舊,卻沒想到錢雨桐并非東道,他看在過往情分上來了,反而深陷交誼泥潭。
要不一會裝忙溜走吧……
他這麼想着,一面看見主位上的人,他并未如一般賓客那樣起身,同樣鳳眼微眯,笑容可掬地向他看來。
竟然是文頌祺。
趙蘭辭總不好在這麼多人面前拂人面子,看了看文頌祺,又看了看錢雨桐,心想,你們兩個串通一夥的,頓時對錢雨桐也多了一分戒備。
“執墨使鼎鼎大名,不好請啊。”文頌祺見他入席,笑着舉起一杯仙釀。
“玉塵子繁忙,少不得伴其身側。”趙蘭辭把應雪晴的名号擡了出來,順便也免了酒,“不便飲酒,怕回去沖撞了太陽金烏。”
“我竟忘了,趙前輩今時不同往日,非我等所能及。有玉塵子賞識,自然不比我們這些庸人俗物,怕是早就看不上師弟了。”錢雨桐打橫服侍,再次給人滿上酒液,在一旁煽風點火。
“對司辰神官免其鐘鼓,又驅了青靈庭神女們下凡,執墨使如此革故鼎新,到哪天,說不定整個神界,都得聽您的,下凡去肩扛手提了。”一旁有個仙客捧腹大笑道。
趙蘭辭臉上的笑挂不住了一瞬,入座才一刻,他已有些不耐煩了。
錢雨桐自然是将他神色盡收眼底,站起來笑道:“諸位諸位,今日不談公務,隻喝酒聊天,師兄,你看,那是什麼?”
趙蘭辭順着他的目光看去,雲霞閣的窗扇像四面展開,竟将宴飲廳變為了一個四面觀景的亭子,四下看去,皆是雲海茫茫。
在雲霧缭繞中,趙蘭辭看見一排箭靶,浮在空中,顯然是早就備好的。
“師兄,今日我們再像以前那樣,比比射箭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