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熾停止了回憶,她探頭看向栖靈山神廟門口的神龛,趙蘭辭沒有離開很久,還沒有積攢起厚厚的塵土,羅熾一伸手,便拿出了一塊雲天玉牌,上面寫着的,正是羅紅藥的名字。
羅熾笑得露出牙齒,随即又歎口氣,紅藥也和她一樣,時常粗心大意的,果然應該把自己的玉牌在華京留給她應急。想起羅紅藥,羅熾把她的玉牌揣進懷中,計劃起正經事來。
段無秋尋寶,尋的是何物?
她的鼻子也十分靈敏,隻需稍稍一聞,便能在空氣中找見東家的氣息。可是此時栖靈山卻下起雪來,羅熾皺了皺鼻子,都這時候了怎麼會下雪?她沒想那麼多,隻得更努力地在雪花的幹擾下尋找,果然被她尋到了蛛絲馬迹。
左右這裡也沒人,她重新化身成狐狸,沿着氣味一直走,等擡起頭來,發現自己竟然到了一片荒山墳地。羅熾想起來,這便是山下臨水城誰家的祖墳,幾個孤魂野鬼在不遠處飄來蕩去的。段無秋前些日子去往臨水的事她推測出一些,想必也和趙蘭辭有關系,個中細節卻不甚清楚,與東家有關的東西在哪呢?
雪越來越大了,羅熾打了個寒顫,她的鼻子在地上拱一會就變得冰涼,得緩一會,雪也拱得老厚。她往山下望去,臨水城中無一絲燈火,空中惟懸一輪孤月,天不知何時已經黑透,深沉夜色下是更黑的江水,狐族夜色視力也極佳,她看出來了,平江在漲水。
羅熾咬了咬牙,還是決定先把段無秋的東西找到,她又回到墳堆裡,繼續锲而不舍地尋找着。這裡氣味最濃!她擡起頭看了看墓碑,字識得不多,也看不出是哪位先賢,她想了想,罷了,既然幹就不怕人知道,刨吧!
羅熾伸出前爪,像以前做狐狸時那樣瘋狂刨土,像找兔子一樣,在身後刨出一個小土堆,一時之間雪與土齊飛,幾個未被引渡的無聊野鬼也朝這邊飄過來,好奇地盯着她看。
“各路英雄豪傑,妖魔精怪,小妖在此唐突了諸位,實在是對不住,日後咱們泉下相見再給您賠不是!”羅熾嘴裡咬住一株草葉,前爪高速地把土向外翻出去,終于露出了新下葬沒多久的棺材蓋。
“姐姐……我不是要阻止你,如今我也阻止不了……”旁邊一個飄飄悠悠的鬼說。
羅熾忙着咬棺材上頭的木釘,含糊不清地應了一聲。
“隻是狐仙姐姐,你刨的是我的墳。”鬼說道。
羅熾嘴裡叼了一半的棺材蓋,又掉回去了,遮住棺材裡頭一具半腐爛的華衣屍骨。
“啊?”她呆呆地問,“你……不知鬼兄尊姓大名?”
“謝永甯。”
姓謝。羅熾在腦海中回憶着,似乎自己是從段無秋口中聽過什麼謝家小少爺之類的,怪不得……她熟悉段無秋的術法,腦海中逐漸拼出了事情的雛形。
她重新把棺材闆掀開,俯下身,用尖鼻子一挑,在屍體的耳朵上,果然銜出了一顆——碧玉扣。
不是什麼寶藏,令羅熾有些喪氣,一想到自己返鄉看了看親友,此程也不算空跑。
“……東家?”她把碧玉扣銜在尖嘴中,注入妖修妖力,試探着問。
此時在天宮牢中,五感雙手都被隔絕的段無秋,他的口中蔓延出如同液體一般的軟玉,像一隻手,從他臉上撬開了玄鐵口籠與眼罩,重新露出那張神采飛揚的臉龐。
“羅熾。有事?”他伸出舌頭,那一團又像泥又像玉的綠玉又重新嵌回他舌尖上,在靈活的舌頭上化作一顆圓潤玉珠。
“公子,天象似乎大亂了……”羅熾看着天色,不确定地說,“你在神界,可有頭緒?”
“哦?”段無秋反而笑道,“好機會,我得來看看。”
此後不管羅熾如何用妖力催動,都再也聯系不上他了。
羅熾重新現出人身,跌坐在地上,不一會雪就落了她滿身。她收起那顆不再響應的碧玉扣,回頭一看,那具自稱謝永甯的“屍骨”,也就是眼前的鬼魂,正飄在不遠處,看着山下的城鎮。
羅熾走過去,想着安慰幾句:“小兄弟,人死如燈滅,凡塵俗事不必再挂齒了,趁早投胎去吧。”
“我倒是想,”謝永甯仍舊愣愣地看着山下,“隻是我為那人誘騙自戕,又恰逢此地山神外出,一時之間竟是無人引渡給鬼差,我便自行待在這裡,想着能在凡間多待一刻是一刻。”
“小兄弟聽起來是有心願未了啊。”羅熾不由得多了幾分憐憫,她雖為段無秋做事,許多時候也是捏着鼻子,能混則混,對于謝永甯處境,也能猜到幾分。
“這一生懶散無用,未曾見過什麼世面,連父母師長的要求也沒有做到過萬分之一,整日在這山上遊蕩,便回想起生前,整日想着要做大事,行大業,有大功德,現在想來,我自己竟最是個生死皆無用的人。”謝永甯說着,擡起頭望向山下的城鎮,“到頭來連自己家的迷障都隻能靠栖靈山神破開,若那段無秋真能做我爹的兒子,他可能更……狐仙姐姐,狐仙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