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蘭辭從那座高樓上在洞府山水環繞間眺望,那一座座碧綠色的玉山,由下至上,由墨綠至濃綠至淺綠再到雪色,如同雪山的尖頂。
段無秋站在他身邊,隻隔空伸手一撚,隻取那座玉山上最雪白、最珍稀的那一點點白玉,在手中揉成年糕面團似的,他給趙蘭辭用來填補身體空洞用的玉,就是這一點點堆起來的玉山心尖。
“需要百斤碧色,才能出這一碗乳玉。”段無秋笑道,“看主人多寵你。”
“這玉……究竟是哪來的?”趙蘭辭問道。
“你可知幻境如何塑造?”段無秋沒有正面回答他,而是坐在趙蘭辭身邊,自在地垂着腳。
“我未曾修過幻術之道。”
“進總是進過的吧?”段無秋笑道,他是在說終南府他騙了趙蘭辭那第一個幻境。
“……你編織出一個虛幻的芥子世界,令人在其中沉迷心智?”趙蘭辭不情願地和他一問一答。
“如果這個幻境足夠大呢?”段無秋手中把玩着他稱為乳玉的東西,“它被構想得盡善盡美,自給自足,極度宏大,資材充裕,靈氣豐盈,并且……有充足的靈力日夜輸送,維持它的運轉。”
趙蘭辭在大災之後就停轉的腦子終于跟着他一點一點思考起來。
“那豈不就是……”
“一個小天地。”段無秋說道,“若在其中再放入些生靈,它們自發便會生息繁衍,幻境子虛烏有,可是那些生靈生息出來的東西,僅需幾代,就不源自我們這個天地中了。”
段無秋終于引上正題:“你修補身體所用的乳玉,和我日常慣用的碧玉扣,就是這幻境中産出的礦産。它不屬于我們所在的這個世界,僅由我掌控,天地間萬事萬物,究其根源無一能離開風雨雷電,都由雲中仙鶴一手締造,他造成你那裡空心的傷口,用這個世界的資材,沒一個能補得上,隻要靠近,就會陷入無盡的空洞。如果說這世上有什麼東西能夠抵禦他擊毀現世的一擊,那便隻有這誕生于虛妄幻境之中的玉石。能救你的人,隻有我。”
趙蘭辭睜大眼睛看向遠處那些玉山雪頂,維持這麼大的幻境運轉,段無秋的魔域,究竟需要多麼豐厚的資材,多麼充裕的人力,多麼宏偉的氣魄。幻境中的生靈在忙碌着,幻境外又有段無秋的妖兵小卒為他維持着,這才能供養出一個近乎無所不能的浮世魇尊。
“在這個幻境中……你豈不是,就像神一樣。”他喃喃說。
“你這麼說也沒錯,這個幻境是我從小就開始編織的,在這之前還失敗了好多次,總是因為給養無法自發造化周流而失敗,不過現在已經十分穩定,若有需要,取之不盡。”
趙蘭辭想的問題要更深些:“那這些幻境中已繁衍了幾代的生靈,可知你的存在?”
段無秋把手指放到唇邊豎起,做了一個“噓”的手勢:“那就需要小奴你叫得小聲些,可别讓它們知道,不然對它們太過殘忍了。”
趙蘭辭差點鑽了牛角尖,他想到天外,想到自己所在的這個大天地,會不會也是某個神明制造的一個小天地?那個神明會是誰呢,天外三清?他一生庸庸碌碌地修煉,會不會也隻是給某個人提供一些資材就完成自己一生的使命了呢?
會是雲中仙鶴玉塵子嗎……想到他的名字,趙蘭辭鎖骨下的傷口又在隐隐作痛。
“想什麼呢!”段無秋突然摸了他的臉,把他拍醒,“你沒修過幻術,想的這麼深,容易心猿意馬催動靈氣走火入魔,還是不要亂想的好。”
說罷,他站起身沿露台走進樓中,坐在正中央一座軟榻上,揮手示意趙蘭辭過來:“把衣服脫了。”
趙蘭辭如臨大敵,僵硬地看着他:“……放我出去,我不需要你救。”
“我說了由不得你。”段無秋手一握拳,趙蘭辭就跌跌撞撞向前倒去,一直摔到他榻邊。
“等一等!”他喊着,“至少……能不能先别用下面。”
段無秋怔住,趙蘭辭擡眼偷看他,以為他有些面色不虞,便低下頭,怕再度激怒他,啞聲解釋道:“不是不願意,隻是有傷,你的感覺也不會好……我可以用别的地方。”
“你以為我要幹嘛?日後要你暖床的時候多着呢!”段無秋突然狠狠一頂他腦門,差點讓他坐在地上,身下的傷再疼一次。
“還真以為自己姿容絕世了?”段無秋氣哼哼的,但還是看了他幾眼,“把衣服脫了,打坐。你看到的那點隻能應急,你身上的裂痕,不是那麼容易就能補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