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天和元始在第九天回到紫霄宮,他花了八天時間走出極北之地,出了北地,恢複修為,他又用了一天時間趕回玉京仙境。
天河水依舊在傾瀉,漸漸淹沒了神州,四下都是哀鳴和混亂,大洪水已經初步顯示了它的威力。
這是一場神州所有生靈的災難,九命也是其中的一支,容不得他松懈。
太上回來的要比他們早一些,女娲也在這裡,她用心血抟成的小人大部分都被她放在了玉京仙域裡,整個神州各個種族有名有姓的神靈和宗族長、少族長幾乎都在應對這場災難。
因為災難和混亂而渾水摸魚、燒殺搶奪、食人害命的也并非少數,再加上混戰的神靈,大家都忙的團團轉。
唯有鴻鈞祖師依舊不知所蹤,通天背着元始回來的時候,太上在主持玉京仙域的安置工作,他一直沒休息,匆忙擺脫了孟章回到玉京仙域時才發現元始和通天都沒有回來。
太上生平頭一次感到如此煎熬,瓶中青蓮依舊奄奄一息,蓮葉枯黃玉藕染青,太上仿佛一瞬間滄桑了幾十歲,他的心日夜不停的煎熬,青蓮的狀态很不好,他幾乎沒法從中确定他的弟弟是不是還尚在人間,但是他也沒法出去,他剛回來的時候玉京仙域的情況也很糟糕,大司命和少司命帶人圍困了玉京仙域,其他的神靈更是數不勝數,都想來分一杯羹。
太上很清楚太一天帝的失蹤一定和鴻鈞祖師有關系,但這并不代表他就要在九歌一席的神靈面前低頭,成王敗寇罷了,神州規矩一向如此。
這幾天青蓮的狀況才漸漸好了一些,他能從青年的狀态勉強看出元始和通天的好轉,他的心就這樣煎熬着,直到在分配玉京仙域事務之事擡頭看見他的幼弟肩上背着元始,一步一步緩慢又堅定地從山下走上來,他那件淺粉的衣服沾滿了金紅色的血迹,黑色的污濁,衣着褴褛,肩膀上有傷,臉也髒兮兮的,他那麼小,才十幾歲,怎麼受這麼重的傷。
太上突然想到當年他在紫霄宮見到通天時的場景,鴻鈞抱着渾身染血的通天回到紫霄宮,他那時心裡沒有什麼情緒波動,隻是單純履行他作為大弟子的責任。
而那時并不是他第一次見到通天,他第一次見到通天也是在玉京仙境,還自稱是玉宸的通天騎着白澤闖進來,連破三關,嘲笑了一通關卡的難度,也不理會他說這是宮主收徒的關卡,揮舞着手臂快樂地離開。
他不需要做任何人的弟子,他是九命的少主君,生來就注定他被天地所鐘愛的一生,隻要他不曾隕落,天下大能的次序裡早晚會有他一席之地。
陽光之下,那個雪衣銀發騎着白色大貓漸漸跑遠的幼童耀眼的仿佛在發光。
可他卻說他要去殺人,他要去殺元始。
怎麼會這樣呢。
怎麼會這樣。
他幾乎是踉跄着跑下去接住通天和元始的,元始的傷要比通天輕很多,他基本上快痊愈了,有神氏的内丹真的很靈驗,婚契也果真有奇效,隻是通天不想讓他醒,他覺得元始醒了他不知道要怎麼跟元始解釋,所以幹脆讓他繼續昏迷休養。
疲憊,極度的疲憊早就消耗光了通天的體力,他完全是憑借着意志走完了最後一程來到太上的面前,所以當太上沖過來抱他的時候,他腳步不穩差一點倒在太上的懷裡。太上倒是很希望他能夠依賴自己,讓自己有能夠彌補的機會,可通天是個很堅強的貓。
他一直都是個心性堅韌的孩子。
所以他隻是把元始交到了太上手裡,而他自己則站在太上的面前,他的腿在微微發抖,他的身體已經疲憊到了極點,然而他的精神卻很亢奮,他很熟悉這種亢奮,這才是他的本能被激發時的正常狀态,再怎樣撒嬌賣嗔,他依舊是神州最兇最強的種族裡血脈最強盛的嫡裔。
通天的眸光平靜的掃過眼前的太上,繼而向上看去,越過那重重蜿蜒漫長的宮階,看到了十二座各具特色的高樓,最後是那座依舊萬古甯靜安逸的紫霄宮。
最後他緩緩吐出一口氣,輕輕推開了太上攙扶着他的手。
太上的一顆心,就這樣悠悠的沉到再也見不到光的地方去。
通天想,元始需要他保護,太上不聰明,這個家裡最靠得住最需要依靠的人就是他,他不能露出脆弱,他是最強的,從前如此,以後也會是如此。
太上在想,他在怪我,怪我輕信于人,怪我不念同門之誼,他怪我是應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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鴻鈞在元始醒過來的第二天回山,他顯然沒有在杜康那裡占到什麼好處,但杜康事務繁忙又有通天插了一腳,恐怕也沒有從鴻鈞這裡落得什麼好。
總的來說,他回來的時候心情還不錯。他自信不久之後就可以奪回天帝之位,因此心情并不算壞。這份尚且愉悅的心情在看到元始和通天時終結,他沒想到通天會受這麼重的傷,也沒想到,元始和通天之間竟然有了婚契。
鴻鈞的心情瞬間跌落谷底,強制把通天按回了溫泉池裡,調了藥讓他泡藥浴,畢竟他是一個這麼大的貓了,再像從前一樣用小木桶泡澡不合适。又叫太上給他把脈,灌了他許多苦苦的湯藥,明明有金丹,他非要讓通天長點教訓。
通天在溫暖的藥浴池裡昏昏沉沉,鴻鈞在後面給他擦頭發,雖然很生氣,但他搓貓的動作依舊很柔和,那些柔嫩肌膚上大大小小的傷口在宗族的恢複力和藥浴的作用下飛快的好轉、結痂、然後脫落,留下淺淺的印子,再過段時間,連這些疤痕也消失了,這就是先天神聖的強悍。
然而鴻鈞卻并沒有這樣樂觀。身上的傷好治,心上的傷卻讓他難辦。道心和神魂的受創并非區區靈丹可以治好的,他辛辛苦苦如珠似寶的疼了這個貓這麼多年,細心呵護着他的心靈,愛惜他的身體,教他做人,引他得道。
現在他就是這樣回報自己?
用一身的傷,殘缺不全的神魂,丢失的内丹,和一張婚契。
他的臉想着就這樣冷了下去。
“通天,這次的事做的過了。”
通天,而不是鴻鈞往日裡親昵地稱呼他的“三兒”。通天一下就清楚鴻鈞這是生氣了。
背對着鴻鈞睜開眼睛,他心裡頭打鼓,按照他對鴻鈞的了解這時候最應該做的就是認錯,态度要柔和一點,要乖一點。
“我錯了。”
他乖乖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