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她又換了一副冷漠譏诮的面孔來審問她。
那時的林昭極度讨厭這個冷靜理智又多疑的聯邦精英。
這麼厲害的一個人,怎麼會被小小的蟲子感染?
林昭不願相信。
肖晨扭頭看了他們一眼,又轉身朝着柯鴻飛走過去。
她的機械腿可以牢牢抓緊傾斜而光滑的地面,如履平地。
可這幾步路走的并不順暢,她好像在面臨巨大的掙紮,有時木然轉身想要離開,有時又猛地敲擊自己的頭部,想讓自己清醒一些。
柯鴻飛擡腿欲離開那個角落,可身上的爛肉已經黏在了牆上,他一用力,“撕拉”一聲,後背整塊皮膚被揭開,露出了裡面鮮紅的竄動着紅色蠕蟲的肌肉組織。
他以前并不相信,真的有人可以意志堅定到這種地步,就算大腦已經被吞噬多半,卻依舊可以和他的意志抗衡。
他不想在這裡逗留,肖晨大腦裡的信息他已經了解的差不多了,黑神教對他的恐吓都是謊言罷了。
隻要他能活着,就能離開第五區獲得自由,他隻需要活着就可以。
觑準時機,他猛地沖向窗戶,欲一躍而下,可肖晨也在此刻理智回籠,鋼鐵骨爪一把攫住柯鴻飛的喉嚨,從兜裡掏出最後一枚炸彈,用力掰開柯鴻飛的嘴,塞了進去。
她扭頭看向林昭他們,似乎笑了一下,扔了個什麼東西給他們,林昭下意識接住。
再擡眼,就見肖晨拖着柯鴻飛一起跳下樓去。
炸彈轟然炸響,在半空中如一簇絢爛的煙花,轉瞬即逝。
“不要!!!!!”林昭大喊。
這太突然了。
肖晨、肖晨怎麼會死呢?
雖然她一開始很令人讨厭,可林昭已經在慢慢接受她了。
她甚至幻想過,在肖晨真正離職之前會帶她進入聯邦,指引她開展新的生活。
就像一個隊長那樣。
她怎麼會就這麼死了呢?
大樓搖晃地厲害,“轟隆”聲隐隐作響。
林昭腦子還一片空白,腰上被一道繩子勒緊的時候,她才回過神。
見元燼用那條繩子系在三個人的腰部,小黑則趴在班宗的頭上。
“這樣我們死也能死在一塊。”元燼道,他的神色很平靜,盯着林昭手上的東西,“肖晨為什麼把手環給你?”
林昭點開了手環。
肖晨沒有設任何密碼,似乎就是希望能通過這個手環來傳遞出信息的。
林昭點開最近應用。
赫然跳出來一個視頻。
視頻中露出肖晨尚且完好的黑色頭盔,她在不同大樓之間跳躍穿梭,周圍都是喪屍的吼聲。
“如果有人能看到這個視頻,并且被困在已經被摧毀的第五區無法離開的話,請務必聽下去。”
“第五區向外的通路并非隻有地下軌道和那幾條隧道而已。衆所周知,人類呼吸需要氧氣,而第五區作為一個地下城,是無法自主産生氧氣的,因此在第五區的上面,有幾條巨大的通風管道。”視頻中的肖晨向上指了指。
“通風管道不會被下墜的巨石堵塞壓垮,可以作為最後的逃生通道。具體的位置我已經在手環中做好标記。”
“但請容我提醒一下,地面世界形如煉獄恐怖萬分,如果要選一個埋屍地,我會選擇第五區。”
雖然戴着黑色頭盔,但林昭似乎能看見她笑了。
視頻中的肖晨默了默,又道:“當然,如果你足夠幸運,能夠在地面活下去并且成功進入其他區,請幫我向我和弟弟帶個話,告訴他,我很抱歉,我不該把父母車禍去世怪罪在他的身上。”
“是我為了将他逼走,故意把熱水用完,讓本就有些感冒的他洗冷水澡,才有了後面的高燒和車禍,我才是造成一切的罪魁禍首……唔,把秘密說出來的感覺真好。”
“告訴他不要再睡覺了,逢年過節去給我燒點紙……我在這世上,可隻剩他一個親人了。”
視頻戛然而止。
衆人一時無話。
“隆隆”又是一聲悶響,大樓又傾倒了幾分,室内的桌椅闆凳都“哧哧”滑動,從窗口滾落出去。
元燼首先站起身來,他僅憑臂力兩手抓着天花闆,蕩進了那輛依舊卡住的飛車裡。
林昭将肖晨的手環戴到了自己的手腕上,也站了起來雙手抓住天花闆,路過班宗的時候将他頭上的小黑撈進自己懷裡,猛地一跳,随着元燼第二個進入車裡。
眼見元燼就要開動飛車,依舊抱着柱子的班宗氣急敗壞:“喂!!我呢?!”
林昭闆着臉探出頭來,擰眉道:“吵什麼,等飛車發動再把你拽進來!”
可飛車卻像是被撞壞了一樣,怎麼樣都發動不了了,面闆上一堆數據,元燼不停的排查問題。
時間不等人,“轟”地巨響,大樓徹底崩潰,天花闆裂開紋路,電線崩斷,“呲呲拉拉”地在飛車尾巴處搖晃着。
“快點!!”班宗大吼!
林昭猛地錘了一把面闆,想要跳下車,另尋出路。
卻不想懷裡的小黑探出頭來,好奇地晃了晃腦袋,掙紮地想要鑽出來,一隻毛爪子“啪”地不小心按在了一個黑色的按鈕上。
“滴”一聲,飛車底盤鑲嵌的燈帶亮了起來。
竟然啟動了!
來不及驚喜,元燼猛踩油門,“哐”地一聲從崩裂的天花闆掙脫出去。
世界在崩塌,一輛飛車拖拽着一個昏迷的人,猛地向上竄出已經變形扭曲的虛空投影之外,不停爬升!爬升!爬升!
最後陷入一片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