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牆、電網、鐵門、鐵窗。

聞野18歲進來，21歲出去。

“聞野，現對你進行為期三個月的出監教育……”

“聞野，現對你進行最後一次出監評估，請如實填寫這份問卷……”

……

“聞野，鑒于你明天出獄，今天不用參與集體活動，請整理好你的個人物品，确保明天出獄時能全部帶走。”

坐在床上的聞野，一聽到“不用參與集體活動”時，砰的一聲倒在了床上。

沒過兩分鐘，室内廣播又出聲了：“聞野，五分鐘内出監舍，到探視室來，有人探監。”

今天又不是集體探監日，有誰會在她出獄前一天來探監呢？

可惜這個廣播沒有雙向對話的功能，要不她還可以問問。

聞野起身，站在監舍的門口，等待開鎖。

“啪嗒”一聲，監舍的電控鎖開了。

探視室。

聞野看見了熟悉的面孔——易立！

她倆在同一個撫育院長大，從小形影不離，直到聞野18歲，她們才分開。不過，18歲之後的每一個月易立都會來這個房間裡看她，她們一如既往。

玻璃隔斷那邊的易立在看見聞野後，立馬招呼她，讓她快點過來坐下。

半個月前，易立在集體探監日過來看聞野，約好明天來接她出獄。

易立現在過來，那明天豈不是不過來了？

懷着這樣心情的聞野坐在了玻璃前，拿起聽筒。

“聞野，明天我不過來了。”

果然。

聞野點了點頭。

“明天我在望江公園旁邊的火葬場執勤，你出來後直接打車過來找我。給你找了一個搬屍體的工作，日結1200元，包吃住。到時候你上班了直接搬過來和我住，不在那裡住，還有房補。”

“好姐妹！”聞野心情瞬間變好。

易立輕笑：“你出來後，不要亂走，不要坐巴士，直接打車，最近世道很亂。”

“外面怎麼了？”聞野反應過來後問，“還要你個大三的警校生出來執勤？”

“說來話長，現在時間不夠說，總之你要聽我的。”

“好。”

“那今天就這樣吧，以後我們大把時間聊天。”易立說着就要放下電話。

“易立！”聞野喊。

易立把聽筒湊近耳朵。

聞野輕聲說：“你明天來接我吧。”不知道是自己近鄉情怯，還是對自己的前路迷茫，她心中有着些許不安與忐忑。

易立沉默了一會兒，說：“我明天想想辦法。”

聞野點頭。

“叩叩——”

敲門聲代表探視時間到了。

聞野與易立同時放下電話。

聞野站起身目送易立離開，每次易立走到門口時，都會回頭看她一眼。

這次也不例外，易立轉頭後嘴唇動了幾下。

聞野看懂了，她說的是“等我”。

易立走出探視室，若有所思。

一旁的獄警突然喊住她：“喂傻子。”

易立轉頭，看見是熟悉的人後，驚喜道：“唐梅學長！你怎麼在這裡？你不是在望江警署上班嗎？”

唐梅邊往外走邊說：“被抽過來的，這裡人手不夠。因為最近世道确實不好。”

“你偷聽我講話？”易立快走兩步追上唐梅。

“不算偷聽，你的門沒關緊。”唐梅說，“還有啊，你明天好好執勤，我會把你妹妹送出去打車的，你就放心吧。”

易立張了張嘴，卻什麼都沒說。

唐梅繼續勸道：“工作和上學不一樣，上學請假老師不會說什麼，但是出來工作，又是我們這樣的職業，更看中集體性。”

“既然學長知道我之前每個月都會請假過來看她，還不足以說明她對我很重要嗎？她重要的日子我不想缺席。”易立感覺自己語氣不好，又補充道，“來回一個半小時，請幾個小時假應該沒關系吧？”

唐梅搖了搖頭，說：“男署長會給你穿小鞋，他很小心眼的。”

“啊？不會，他死了！我們這次在望江路的執勤任務，就是送他去火化，再保障追悼會順利舉行，很多……”易立指了指天花闆繼續說，“會來，所以……”

唐梅一臉不可置信，她最近太忙了，下班回到宿舍都沒怎麼看手機，上班了手機又要鎖起來，竟然才知道這個消息。

易立不等唐梅的反應了，直接朝她揮了揮手：“再見學長。”讓她自己慢慢消化這個信息吧。

第二天，聞野洗漱完出來時，就看見監舍門已經打開，房間裡站着唐梅。

“聞野你的刑期滿了，可以離開了。”唐梅指了指床上的書包，“這裡是你入獄之前的衣物鞋子，還有物品，清點一下。裡面還有一個袋子是你家屬給你的衣服鞋子，換上它們，過來我的辦工室辦理出監手續。對了，裡面還有一部手機，是易立給你買的，保管好，很貴的。”

聞野看了一眼自己的書包，再次擡頭時，唐梅已經離開。

她打開書包，裡面果然有一套新衣服，還有一雙鞋子。又找了找書包夾層，發現自己的折疊刀不見了，估計是被搜出來沒收了。沒事，出去再買一把放身上。

聞野換上新衣服鞋子，一插兜摸到了類似紙張的東西。

打開一看是200塊錢，她把錢收了起來，把整理好的個人物品也放入書包，然後提着書包走出了這個自己待了三年的監舍。

一路上，今天不用參加勞動改造的獄友都在恭喜她。

一路上，通行無阻。

到了唐梅辦工室，聞野推門進去，一進門就是一面鏡子，一面全身鏡。

監獄裡面有鏡子，是用不鏽鋼圍欄圍起來的鏡子，離人很遠。

三年來，這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從鏡子裡看見“完整”的自己。

利落的寸頭，幹淨整潔的上衣，黑色工裝褲下踩着一雙白色的運動鞋，手上還提溜着一個書包。

“叩叩——”

唐梅敲了兩下桌子。

聞野放下書包，走到唐梅的辦工桌前，拉開椅子坐了下去。

十分鐘後，手續辦好。

聞野把釋放證明書放進書包裡，背上包就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