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哭笑不得。
“喂喂!你們幹什麼!”
貓咪喵嗚喵嗚地,拱來拱去。
“别扯了别扯了!我很你們走不行你!”Z被逼無奈大叫道。
赭石自帶王者氣息,睥睨衆生。它起身開始帶路。
在衆多貓眼的凝視下,Z隻好跟上。眼看路越走越偏,離自己目的地越來越遠,Z忍不住問:“你們到底要把我帶到哪裡去?”
貓咪不語,隻是一味地帶路。
終于,赭石停了下來。面前是一家打字複印店,坐落在市井街角,門可羅雀,人煙稀少。
Z好奇地張望,看看貓咪到底把他帶過來幹什麼。
店中堆滿樹的屍體。打印店門邊有一女人,大概是店長,烏黑的羊毛卷發如蕨類植物般生長,襯得她臉色蒼白。她坐在落木的墳茔裡,正在看書。
她看書的樣子讓Z莫名想起林見鹿。許是看得久了,她發現了。
她擡起頭問:“有什麼事情嗎?”
“沒有。”Z回答。
“隻是你很像我認識的一個人。”
她靜靜地看着他,用她那略顯陰沉且無起伏的聲音回答:“世界上不存在兩片相同的葉子,也沒有長得一樣的人。你覺得我像,不過是心裡念着某個人罷了。”
末了,她又道:“你想的人是誰?”
Z迷茫一下,随後大徹大悟。他的心像點着的煙花,又像丢進水裡的泡騰片。所有的異常都有了答案,所有的謎底都已經明了。
弦月因滿月而殘缺。它找到屬于自己的那輪缺月的圓,意識到孤獨無異于擁抱愛情。
女人搖搖頭,她看過太多這樣的人,從書裡到書外。她給予她的箴言:“既然發現了愛就去訴說愛。”
她低頭重新投入書中,翻過一頁紙道:“這世上絕大多數悲劇都是因為沒長嘴。”
Z道:“你是?”
“我叫江欲燃,是這家打印店的老闆。”
她說話時,一群烏鴉從天而落,其中一隻收斂翅膀停在她肩上。她腳下的黃色水桶頓時立起,做出攻擊姿态。
江欲燃頭也不擡罵到:“蠢貨!”
“不許打架!掉滿地毛還得我打掃!”
店門上方傳來撲通撲通翅膀煽動的聲音,花綠的鹦鹉大叫道:“蠢貓來啦!笨鳥來啦!”
蠢貓和笨鳥毫不猶豫地亮出爪子,面露兇光。
而江欲燃,她則好整以暇地坐着,淡然地翻過一頁紙。左手上的木質珠串盤旋三圈。
她就像一位女巫,靈媒,萬物之靈,與世獨立,離群索居。
她說,
讓貓咪給你帶路,去找你的愛人。
讓烏鴉給你雙眼,看清愛人的臉。
讓鹦鹉給你巧舌,訴說愛的秘語。
最後給你一點鏡月似的靈光。
野有死鹿,有女懷春。
Z奔跑着,雀躍着。行人,街景以及腳下的路都刮作耳旁的風。
Z抓住從圖書館裡走出的林見鹿。
“林見鹿!我有急事找你!”
Z顧不上喘氣,快速道:“你的妹妹,還記得她叫什麼嗎?”
林見鹿完全沒有反應過來,隻是順着他的話回答:“江欲燃。怎麼了?”
“我找到她了!”
“啊?”林見鹿一愣。
“怎麼找到的?”
“這個問題不重要,等會兒再說。”
Z飛快跳過。
“我這還有另外一件事。”
Z深呼一口氣道:“關于我發現我喜你這件事。”
林見鹿眨了眨眼睛。
“然後呢?就這麼完了?”
Z點頭:“是的,完了。”
林見鹿回答:“我以為告白會更加盛大或者正式一點。”
Z:“隻是一點喜歡而已,還沒有偉大到足以稱之為愛。”
他看出林見鹿面露沉思,于是問:“你在想什麼?”
“我在想你口中的喜歡究竟是憐憫、好奇還是孤獨。”他試圖用理解一道題的方式去理解感情。
“一點内啡肽和多巴胺即可讓人快樂,我們所感受到的一切是真實,還是生物體機關算盡的幻覺?”
“我們?”
“是的。”林見鹿點頭。
他低頭看向自己的手,白皙的皮肉包裹着他的骨與血與經脈,其上的掌紋清晰可見。那是一隻溫暖而有力的手,每一次伸張握拳間都牽動無數神經與關節,在無知無覺中透露出生命的偉業。
“我能感受到自己的心髒在跳動。”林見鹿說。
“如果它沒有出錯的話,那應該是對你的回應。”
Z歪着頭看他,時間從他們身旁呼嘯而過,一切嘈雜都模糊為蒼茫的白。
在這既亘古又仿若一瞬的時刻,連你我的名字都已在古往今來中風化。
一個聲音突然響起,如同宇宙起始時的一歎。
“我想,我找到我的真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