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初春四月,宮牆内的棠梨如雪般紛紛揚揚,琉璃瓦映着融融天光,折射在遊弋着錦鯉的池塘裡,攪亂了滿池春色。
姜嫄沒等到沈謹的動靜,反倒等來了虞止有孕的消息。
虞止懷孕這事,也并非因為太醫診斷,而是因為遊戲面闆突然彈出了紅字:【虞止孕程10%】。
她想起上次徐硯寒說不會放過她的模樣。隻可惜那人折騰了那麼久,終究隻修複了最無關痛癢的孕育數值。
滿宮嫔妃的心機值,好感度,心情狀态,仍舊沒辦法顯示。
姜嫄也沒有因着虞止有孕而開心,甚至都沒有告訴虞止他懷了孕。
這裡還是太過無趣,虞止若是懷了身孕,後宮必然熱鬧起來,反正她是樂得看戲。
“阿嫄最近是有心事嗎?瞧着心不在焉的。”
沈眠雲從背後環住她,溫熱的呼吸掃過耳垂。他袖間永遠沾着淡淡的冷香,指節卻透着暖意,摩挲着她的耳垂,溫馴地伺候在她左右。
“哪有什麼心事。”
姜嫄漫不經心地用銀匙子撥弄香灰,濺起幾點星子。
她沒什麼事做,最近又迷上了調香。
璇玑閣燃着的龍涎香,也被換成她親自調的鵝梨帳中香。
清越的琵琶聲驟停,俞笙抱着懷中琵琶,好奇地看向桌案的玉蓮狀的香爐,“陛下,今日調的是什麼香?”
“自然調得是有益處的香。”
姜嫄輕輕瞥了他一眼,眸底笑意清淺,似是心情不錯,難得與人調笑。
“難不成是……合歡香?”
俞笙故意打趣道。
他生得面容俊美,又穿着織錦衣袍,墨發用金簪挽起,在晨光中晃出一片碎光,全然是富貴鄉裡養出的風流俏公子模樣。
這位丞相府的嫡次子,錦繡堆裡養出的鳳凰,剛入宮雖隻封了個答應,卻是手段了得。
他在太液池畔偶遇姜嫄,恰好吹了一曲《折相思》,如癡如醉,婉轉纏綿,當晚後宮大半都聽見了這笛聲,也知曉姜嫄當即與他攜手一同遊湖。
這幾日他頗為受寵,時常被召到璇玑閣伴駕。
“你倒是猜得挺準。”
姜嫄指尖沾了點香粉往沈眠雲鼻尖上點,瞥見沈眠雲神情微怔了一下,她頓時笑起來像一隻純良的小狐狸。
俞笙呼吸一窒,垂下了頭,抱着琵琶的力度重了些許。
他垂眸盯着手臂上的守貞砂,倒是有幾分委屈。
姜嫄接連幾日召見他,卻又不肯臨幸他。
“陛下,皇貴君來了。”青骊用金鈎挑起珠簾,将虞止迎了進去。
虞止提着描金食盒站在光影交界處,他今日倒是穿得素淨,鴉青長發也隻是用玉環松松束着,倒是襯得豔麗面容越發勾人。
自從浣衣局那場鬧劇後,他被姜嫄打了一巴掌不說,又被罰禁足抄宮規抄了三日。
虞止與沈眠雲的算是徹底結了仇,每次見着沈眠雲都是眼底都是淬着毒,針鋒相對,綿裡藏針。
可今日虞止卻收斂了鋒芒。
待兩人退出了殿外。
外頭春花爛漫,青石闆上落着如雪的梨花。
俞笙走在廊下,忽然嗤笑一聲,“也不知他在嚣張個什麼,不知情的還以為他是什麼正頭夫君。可那正頭夫君不是在明德殿嗎?說起來他也不過同我們一般而已,都是個玩意,也不知在傲氣什麼。”
俞笙是家中幼子,年少時也是個纨绔,與虞止一同長大,彼此好兄弟相稱。
但他那時父親還未拜相,家世遠比不上虞止,勉強算是虞止的跟班。
兩人又同在太學上課,最是交好,慣會一起為非作歹,欺淩同窗。
可現如今二人共侍一妻,那點微末的兄弟情誼便消失得無影無蹤,隻剩下幽微的妒恨了。
俞笙是瞧不上沈眠雲這種鄉下庶子的,但卻又實在不知該去同誰抱怨這滿腹憤懑。
他幾步上前,與沈眠雲并肩同行。
“俞答應,慎言。”
沈眠雲神色淡淡,截住話頭,并不搭話。
俞笙卻不甘心道:“聽說坊間在賣一種孕子丹,他最近來璇玑閣那麼勤,是不是也想着能懷上龍嗣。若是他真懷上了,陛下對他這般寵愛……”
“陛下的心思,不是我等能置喙的,且安心服侍陛下就是了。”沈眠雲低聲說了一句,便不再理會俞笙,擡步朝前走去。
他前世不會站隊,隻隔岸看衆人相鬥,今生依然不會。
虞止再如何厲害,可最後不也是下場凄慘。
沈眠雲思緒飄回前世的某個風雨夜。
虞止為裴懷遠灌下的保胎藥裡,沉着一味的麝香藥。
那碗安胎藥,不僅裴懷遠此生難以有孕,也讓裴懷遠恨上了虞止,鬥倒了虞氏滿門。
沈眠雲眼睫垂下,走在滿地梨花之中,依然是不沾塵埃的觀音模樣。
俞笙站在原地,看着沈眠雲的背影,暗罵了一聲,“裝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