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還以為自己提前夢見前世的不幸,是邀天之幸,等着逆天改命的,原來隻是為了換個死法嗎,平心而論,這結局還不如上輩子呢。爹爹還在牢獄中等着自己,蘇恒那小人還沒得到報應,那些欠了她的壞人們一切安好,自己卻要悲慘的死在這兒,天理不公啊。
尹思宛在腦海中想像自己的死狀,愈想愈不甘心,她虛張聲勢道:“奉勸諸位不要太過分,你知道,我是誰嗎?我可是秦王殿下的親眷,你若對我不敬,秦王殿下是不會放過你的。”
匪徒們對了個眼神,輕蔑地笑了起來。
下一秒,首領放肆的笑意僵在嘴角,一枝利箭穿喉而過,他甚至沒來得及有所反應,已經被奪去性命,嘴角凝滞的微笑,詭異而猙獰。
失去意識的首領跌落馬,包圍車隊的人群瞬時慌亂了起來,他們慌忙列隊,擺出防禦的陣勢,一個個卻心有餘悸。
這人分秒之間,奪走了同伴的生命,可他們甚至找不出他的具體位置。
連這慌亂這注定持續不了多久,婉轉悠揚的鳥鳴聲霎時間響徹山谷,隐匿群山間的鳥群被喚醒,叽叽喳喳附和起來,此起彼伏的鳴叫飄揚回蕩,久久不散,偏生是在這樣的日暮時分,每一聲都是不祥的預兆。
情形不對。
每一個匪徒,都意識到了,可,沒用了。
就在他們全神戒備的時間,山坡上忽然滾下累累巨石和滾木。
攜雷霆萬鈞之勢撲面而來,速度之快,來勢之猛根本無從抵擋。
尹思宛哪裡見過這場面,拉着惠娘就要往馬車後躲。
可匪徒也不傻,唯一能遮蔽的地方,自然個個搶着去。
尹思宛剛朝着那個方向走了沒幾步,混亂中被一把推開,她重心不穩,搖晃着就要跌落在地上時,一隻有力的手,穩穩托住了她的腰。
尹思宛神思不屬,恍惚間隻感到一雙溫熱的手掌克制放在自己身後,手心向前平推時,掌心稍用力,羽毛撓過時的觸感,微癢,尹思宛未及反應,作亂的手已經離開了她的腰際,隔着衣衫握住她的手腕,尹思宛不懂武功,卻由衷覺得來者的輕功極好,控勁兒更是絕佳,他漫不經心幾個動作,帶着尹思宛躲過所有沖撞,最後穩穩立在混亂之外。
他将手指放在唇邊,輕撮一聲,宛轉悠揚的鳥鳴聲打着旋兒回蕩在空曠的山谷,經四周山崖的聚攏後,又合力沖上雲霄,宛如一隻輕盈的雲雀。
随着這一聲響動,四周的伏兵仿若得到了指令,紛紛從藏身之處集合,對敵人進行最後的絞殺。
尹思宛癡癡回頭,深覺,來者的相貌實在沒有辜負這一場浪漫的邂逅。
她第一次覺得,岩岩若孤松之獨立,巍峨若玉山之将崩,原來向濤對嵇康的贊詞也不都是誇張。
她回頭恰好撞進他的眼眸,一汪深潭下蓄着暗湧,她屏息仿佛全部的心神都被他攫取。
熾熱的視線打在裴濟臉上,這種直勾勾的注視,引得他微微皺眉。
尹思宛意識到自己的失态,讪讪收回了目光,理智回籠,她打量了一下眼前的戰局,那些匪徒眼看中計,一個個罵罵咧咧,其中一個為着脫身,竟然劫持了惠娘。
尹思宛顧不上失禮了,一把扯住來人的袖子:“公子,還有惠娘,救救她。”
聲音圓潤甜美,似流珠碎玉飛濺玉盤,尾音上揚,原本軟糯的聲線陡然有了幾分勁道,脆生生似易折的冰淩。這獨一份的聲音,與塵封多年的記憶重合,裴濟猛地看向尹思宛,隔着帷帽,隐隐綽綽顯出優美的輪廓。
裴濟眼眸漸深,眸中情緒晦澀難辨,那一刹那,什麼東西仿佛噴薄而出,但也隻是仿佛,幾息後,一切歸于沉寂,湮滅無蹤。
尹思宛無知無覺,還希冀的看着裴濟。
裴濟沒說話,隻是默默伸出手,他的手下會意,将弓箭遞給他。
裴濟搭開箭,輕描淡寫的動作卻陡然在空氣裡激起肅殺,他握着箭羽,拉弦、瞄準、放箭,一氣呵成。
尹思宛隻聽見那支攜雷霆之勢的箭撕裂長空而發出的‘嗖嗖’聲在耳畔呼嘯而過,而後正中歹徒的喉嚨!那人本正要向惠娘藏身的地方摸過去,上半身甚至還随着慣性走了幾步,糊裡糊塗丢了小命,軟綿綿的倒地身亡。
兵士将惠娘從敵放中解救出來,連同幾個尚且有呼吸的護衛一起。
随後,是收尾的活兒。
裴濟方勝利的毫無懸念,不過,他有意識的留了幾個活口,好由他們領着,一舉端了敵方大本營。
裴濟掃了一眼身旁的姑娘,長帷帽掩住了大半個身子。他并不能觀察到她的神色,隻是她微微顫抖的手仍死死攥住自己的衣袖,瑟縮着像一頭受驚的小鹿。
裴濟眉心一跳,聲音毫無波瀾:“你現在可以松手了嗎?”
良久沒有聽到回答,裴濟疑惑轉頭,隻見尹思宛直直的倒向地面,情急之下,裴濟一把攬住她的腰,颠簸中,帷帽掉落,較好的容顔曝露在天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