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少華和丁寒精心制造的“獨處機會”并沒有産生他們預想中的火花,甚至連一點火星都沒濺出來。據聶少華後來在寝室裡手舞足蹈、痛心疾首地彙報,那場短暫的“順路同行”,簡直是一場失敗的默劇。吳宇同學在和蘇念思一起收拾畫具并“順路”走出教學樓的過程中,全程緊張得像個等待被審判的鹌鹑,頭恨不得栽到地上,除了嗯嗯啊啊地應了兩聲之外,幾乎沒說出三句完整的話。而蘇念思那個神經大條、反射弧能繞地球三圈的姑娘,則完全沉浸在對自己那幅“被老師評價為‘結構尚可,但線條如同鬼畫符,筆觸仿佛經曆了一場戰争’”的素描的扼腕歎息中,嘴裡念念有詞地分析着自己哪裡畫錯了,壓根沒注意到身邊人的異常,更别提什麼浪漫的粉紅泡泡了。
“朽木!簡直是朽木不可雕也!”聶少華恨鐵不成鋼地捶着床闆,發出咚咚的響聲,仿佛要通過這種方式來發洩内心的郁悶,“那麼好的機會,就讓他白白浪費了!蘇念思那個缺心眼兒的都沒察覺到他的緊張,他居然也什麼都沒說!氣死我了!我感覺我的助攻之魂受到了侮辱!”
丁寒也在一旁搖頭歎氣,臉上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宇哥這臉皮厚度,跟他的畫技完全不成正比啊。畫畫的時候多專注多有耐心,怎麼一到關鍵時刻就掉鍊子呢?”
吳宇低着頭,坐在自己的書桌前,像個做錯事的孩子,耳朵紅紅的,不發一言,整個人散發出一種低氣壓,仿佛頭頂有一團怎麼也驅散不了的烏雲。
路遠靠在自己的床鋪欄杆上,手裡拿着一本翻開的畫冊,眼神卻根本沒在書頁上,思緒早就不知道飄到哪裡去了。他聽着聶少華和丁寒的抱怨,看着吳宇那副垂頭喪氣的樣子,心裡那股莫名的煩躁感不但沒有消失,反而愈演愈烈。
他煩躁吳宇的不争氣,覺得他太窩囊;煩躁聶少華和丁寒的瞎起哄,覺得他們太吵鬧;更煩躁自己心裡那點說不清道不明、像是被什麼東西啃咬一樣的情緒。
為什麼吳宇和蘇念思沒發生點什麼,他好像……松了口氣?那口氣松得太快,快到他來不及捕捉,就已經感受到了緊随而來的罪惡感和自我厭惡。這個念頭讓他自己都覺得有些卑劣。吳宇是他的兄弟,是和他同住一個屋檐下,一起吃飯、一起上課、一起吐槽的兄弟,他怎麼能有這種想法?他應該為吳宇着急,替他想辦法才對!他應該希望吳宇成功,而不是暗自慶幸他的失敗!
對,想辦法!作為兄弟,他應該做點什麼!
這個念頭一旦冒出來,就像藤蔓一樣開始瘋長,迅速占據了他的腦海。
也許……也許他可以幫吳宇一把?來彌補自己剛剛那一閃而過的“卑劣”想法?
這個想法讓路遠的心跳漏了一拍。幫?怎麼幫?難道要他去跟蘇念思說“喂,你有沒有考慮過吳宇?”這也太蠢了!
他看着吳宇那失落、沮喪的樣子,心裡忽然湧起一股沖動。一種混雜着“兄弟義氣”(至少他自己是這麼認為的)、想要快點結束這種混亂局面、以及一絲連他自己都不願深究的、想要知道蘇念思态度的複雜沖動。他想知道,蘇念思到底是怎麼想的?她對吳宇的拒絕,是因為不喜歡吳宇這個人,還是因為她根本就沒往那方面想?或者……是因為别的原因?
“行了,你們倆也别說了,越說他越難過。”路遠忽然開口,聲音不大,但卻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打破了寝室裡的抱怨聲和沉默。他合上畫冊,從床上坐直身體,看向吳宇。
聶少華和丁寒的抱怨聲戛然而止,都安靜下來,有些驚訝地看着路遠。他們沒想到路遠會突然開口。
吳宇也慢慢擡起頭,眼神裡帶着一絲茫然和求助,仿佛在問:怎麼辦?
路遠深吸了一口氣,感覺那口氣吸進肺裡,卻無法完全緩解内心的壓抑。他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自然、真誠,像一個真正的、為兄弟兩肋插刀、赴湯蹈火的好哥們兒,不帶任何私心雜念。
“吳宇,”他看着吳宇的眼睛,緩緩說道,聲音裡帶着一絲考慮過後的鄭重,“我看你這樣也不是辦法。磨磨唧唧的,自己又開不了口,什麼時候才能有進展?機會都擺在你面前了,你都抓不住。”
吳宇的頭垂得更低了,像個被老師點名批評的學生。
“要不……”路遠頓了頓,仿佛在做一個艱難的決定,臉上閃過一絲(他自己僞裝出來的)猶豫,但說出口的話卻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仗義”,語氣裡甚至透露出一絲“犧牲小我,成全兄弟”的悲壯,“我幫你去問問?”
“啊?”吳宇猛地擡起頭,眼睛瞪得溜圓,滿臉的不可思議,仿佛聽到了外星語,“你……你說什麼?”
聶少華和丁寒也驚呆了,嘴巴微張,像是看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路遠?那個平時對這種八卦和感情事避之不及、總是擺着一副“閑人勿擾”架勢的路遠?要替吳宇去問蘇念思?這簡直比吳宇成功表白還要讓人震驚!
“問?問什麼?”聶少華下意識地問道,語氣裡充滿了難以置信。
“問蘇念思啊。”路遠理所當然地說,仿佛這是世界上最普通不過的事情,但眼神卻有些飄忽,不敢和任何人對視,尤其是吳宇,“幫你探探口風。看看她……嗯……對你有沒有那個意思。”
對,就是這樣!探探口風!如果她對吳宇沒意思,那吳宇就可以早點死心了,大家就都清淨了,我也不用再為這破事兒心煩了!這算是快刀斬亂麻!如果她有意思……
想到“有意思”這個可能性,路遠的心髒又是一緊,那股憋悶感卷土重來,比剛才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