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争勝利後,村子的墓園又多了數排慰靈碑。
作為首領的三代火影在最前方發表感言,結束戰争的英雄·波風水門就沉默地立于身旁。
所有人面對着村裡最受敬愛的火影大人與一座座埋葬了親朋好友的灰黑墓碑,久久無言,安靜得仿佛水底那不會呼吸的頑石,逐漸蔓延開的死寂淹沒了這片小小擁擠的墓園。
宇智波止水牽着妹妹的手站在族人之中,望着碑上刻印的一行行熟悉的名字,猩紅的眼眸裡有兩枚黑色的勾玉緩慢轉動,好似容器再也裝不滿鮮血,血液溢出染紅了眼,帶着濃濃的不祥之氣。
周圍有族人在竊竊私語,讨論着那個擁有宇智波寫輪眼的旗木家小子,詢問富嶽族長要不要回收,畢竟血迹不可外流,即使獲得帶土同意,那也終究是個外族人。
“果然該收回來吧,萬一旗木卡卡西暗中研究寫輪眼對付我們咋辦?”有人在不滿地抱怨,“帶土真是……怎麼能把家族血迹贈送給别人呢?”
【“隔夜飯不能吃,吃掉會拉肚子的,拉肚子就得去醫院打吊針,打吊針超級超級痛!夏憐你一定不會想體驗的!因此你要乖哦,決不能為了省飯錢就吃隔夜剩飯!”】
“從以前開始他就是個拎不清的,說實話我都有點懷疑他究竟是不是宇智波的人。”
【“做飯就交給大人來做吧,你太小啦,炒菜之類的會有危險的,昨天我已經去拜托隔壁家的奶奶準備你的三餐了,還有夏憐你換掉的那些髒衣服可以拿去給琴子阿姨讓她幫忙洗……不行不行,沾了水的衣服特重,你拎不起來的。”】
另外一人伸手肘捅了捅他肋骨提醒:“夏憐和止水還在呢,别瞎說,況且帶土作戰英勇,沒有堕了家族威名,理該嘉獎。”
【“我知道你愛吃烤魚,吃前記得挑刺,不然魚骨頭會卡喉嚨很難受的,如果不小心卡了就吃一點酸的東西化掉。”】
“是我失言,不過我還真沒想到帶土那個平常總給咱們宇智波丢臉的吊車尾臨死前居然能夠開眼,人不可貌相啊。”
【“對啦,我差點忘記跟你說,糖果放在……”】
【叽叽喳喳的,仿佛不放心女兒一個人出門買醬油的老媽子,若不是時間不夠,少年都要把他自己知道的生活小常識一股腦地全灌進她腦袋裡強行逼人記住了。
可就算帶土這麼啰嗦麻煩,小小的女孩依然聽得很認真,完全沒有不耐心,那副模樣乖巧懂事得讓宇智波帶土都情不自禁地閉上嘴巴然後湊過去伸手将她抱入懷中緊緊圈攏。
“嗚嗚嗚夏憐啊——”宇智波帶土率先忍不住地開嗓子嗷一聲哭了,“你才這麼小一隻,連衣服都疊不明白,這讓我怎麼安心出遠門嘛……”
越說越憂心,黑發少年萬分不舍地摟緊軟綿綿的可愛妹妹,用力吸鼻想要把淚水憋回去,卻沒用,兩行海帶淚反而飙得更加厲害,蹭到妹妹頭頂将她柔順的頭發蹭濕了大半,搞得宇智波夏憐都深感無奈了。
“我說帶土哥呀,你再繼續耽誤下去就會錯過集合時間哦。”她輕輕拍打對方的後背,因臉埋進胸膛故而說話有點含糊不清,“讓水門大人他們等久了不太好吧?更何況我又不是那種不懂事的小屁孩,肯定能照顧好自己的,哥哥你們沒必要擔心。”
同班隊友見人久久未到位便找了過來,見此情景沒好氣地催促:“快點,帶土。”
“吵什麼嘛,卡卡西你這個不解風情的家夥!”戴着護目鏡的宇智波帶土沖他吼了一句又回頭,戀戀不舍地揉着她臉道别,“那……我出發啦。”
女孩定定地凝視着他,過了片刻重新埋頭幾不可聞地呢喃:“你要平安回家,哥哥。”
宇智波帶土一愣,很快回過神沖她豎起大拇指自信地應道:“嗯!我一定會成為木葉的英雄平安回到家的!”
“——等着我吧,夏憐!”】
然而很可惜,他最終還是毀約了。
耳畔響起帶土哥在臨走前啰哩啰嗦的囑托,眼前出現他死死抱着自己不肯松手,哭得稀裡嘩啦鼻涕亂流的狼狽樣子。
穿着深色族服的宇智波夏憐站在哥哥身邊靜靜地聽着四周低聲談論寫輪眼的重要性,聽着富嶽叔叔的拒絕與成全。
而這群自稱宇智波的家夥,卻沒有一個是真正在意宇智波帶土本人的。
他喜歡什麼東西,讨厭什麼食物,交往過哪些朋友,發表過哪些言論,夢想又為何……這些事情沒有任何人會關心,隻除了他的家人、老師和僅剩的同伴。
可随着時間流逝,他留在重要之人心中的笑顔還能保持多久呢?或許過個三五八年,大家就都不記得曾經同他相處的生活細節了,談起他時隻會以此為話題笑着感慨當年,昔日為他流下的眼淚也不再飽含悲傷,而是慢慢演變成釋懷。
她不要那樣。
她會記住此刻的這份痛苦,記住這份仇恨般的激烈情感,然後化作力量,讓自己變得更加強大,強到可以保護所有家人,強到可以退治死亡。
從四肢百骸緩緩泛起的細微疼痛像是有電流竄過每一塊肌肉,刺激得大腦皮層前所未有地清醒活躍。
“尼醬。”相握的手一緊,宇智波夏憐忽然開口,表情平靜地呼喚着兄長,以一種不容置喙的絕對語氣向他下達命令。
“你不能死。”
她仰頭,直視着一臉詫異地低頭回看自己的宇智波止水,貌似冷靜理智的目光中燃燒着某種不知名的情緒,隐隐約約的瘋狂似要傾瀉而出摧毀一切。
“假如你違約了,我會尋找禁術複活你。”女孩表現得十分平和,與尋常無甚兩樣,可就是這種正常才顯得她格外異常。
宇智波夏憐一派淡泊從容的姿态,輕飄飄地落下一句。
“不聽話的哥哥,還是待在家裡乖巧地等妹妹回家比較好吧?”
宇智波止水對于妹妹突然強硬起來的态度稍微有點驚訝。
但很快,他的眼神漸漸變得溫柔下來,收回寫輪眼,擡起手輕輕撫摸着對方的頭頂,微笑着答應了。
“好。”
“那從今天開始我的訓練量加倍。”女孩眯着眼撒嬌般地往上蹭了蹭哥哥的掌心,“尼醬你要教我更多厲害的忍術。”
“我會的。”宇智波止水笑着又摸摸她,瞧着如此擔心關愛自己的妹妹,隻覺得心都要化了,“回去我就整理全部的卷軸。”
“真是麻煩你啦哥哥。”見正前方的三代火影已經講完話宣布解散,族長招手喊兄長過去,宇智波夏憐趕緊伸手推他,“尼醬你先忙吧,好像富嶽叔叔有事要交代你。”
宇智波止水看了眼不遠處正等待自己的長輩,又扭回頭滿臉不放心地打量着嬌軟柔弱的妹妹:“你一個人行嗎?要不等我回絕族長後陪着你……”
她搖搖頭,主動松開了緊握對方的手後退半步。
“沒事,我自己可以回去的,不必擔憂。”宇智波夏憐側過身,眺望遠方墓碑的目光沉穩平淡,“讓我跟帶土哥再多待一會聊聊天吧,尼醬。”
***
宇智波止水沒有阻攔她,在留下幾句叮囑後就跟着族長轉身離開了,剩她一人獨自站在宇智波帶土的墓前。
“……”
宇智波夏憐垂眸瞧着這塊寫上她親人名字的冰冷墓碑,似乎透過它望見了那個總是戴着護目鏡、咋咋呼呼不太精明的瘦弱少年,望見了他的笑,望見了他的淚。
所以怎麼可能忘記呢?怎麼能夠忘記呢?
她想。
為什麼會有這麼荒謬的事情?
強迫一群隻有幾歲十幾歲的本該在學校好好讀書識字的孩子上戰場,而自诩成熟的大人們卻絲毫不認為有哪裡奇怪,反倒理所當然地指揮孩子去送死……
呵,難道這還不夠荒唐嗎?荒唐得簡直讓人止不住發笑。
宇智波夏憐确信。
這個不斷重複着悲哀輪回的世界,是錯誤的,是扭曲的,是需要糾正的“怪物”。
它不該存在。
哒、哒。
背後忽然響起一陣輕微的腳步聲,由遠及近,随即停在身旁。
她沒有回頭,隻淡淡發問:“你也是來看望帶土哥的嗎?”
“旗木前輩。”
“……”左眼綁着層層繃帶的白發少年背着短刀站在她旁邊注視同一塊墓碑,似是不知道該如何面對犧牲夥伴的妹妹,沉靜許久後才垂下腦袋讓發絲掩蓋住了半張臉,輕聲道歉,“對不起。”
“你沒必要向我道歉,該道歉的對象也不是我。”宇智波夏憐神色淡然,“帶土哥既然選擇救你并将珍貴的寫輪眼送給你,那就證明你擁有這個價值,誰都無權拿走它,哪怕是宇智波一族,哪怕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