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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煦,我昨日在城中珍寶閣給你挑了些首飾,你戴上試一試。”虞清至捧着描金妝奁走來,掀袍落坐于房間内的黃花梨圓凳上。
盛玲珑打開一瞧,裡面安安靜靜地躺着幾支樣式精美,色澤上乘的發簪和步搖,碧玉簪在琉璃燈的映照下流轉着芳華,純金步搖熠熠生輝,璀璨奪目。
她彎起眼眸,拿起其中一支祥雲樣式的翡翠簪子,端詳片刻後疑道:“清至,這支怎麼跟你發間的一樣啊?”
虞清至微偏過頭,抵唇輕咳,略有些不自然的解釋說:“許是……掌櫃的給挑重複了吧。”
盛玲珑輕輕挑眉,隻是微抿了下唇瓣,壓下了想要上揚的嘴角。
“阿煦,後山那處溫泉你閑暇時多去泡上一泡,可延年益壽,增強體魄。”随後他生硬地将話題岔開道。
“好啊,如此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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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漸涼,落葉飄零,寒露沾衣。
“阿煦,這把劍是前幾日紫荊在懷河下遊一處農戶家買來的,因着一面刻着‘煦’字,她猜測可能是你曾經遺失的,你瞧瞧。”虞清至站在盛玲珑的身側,垂目瞧着她蹙眉抿唇的模樣。
盛玲珑望着石桌上橫陳的銀劍出神,泛着寒光的劍身倒映着一旁身姿俊逸的虞清至,指腹輕輕撫過劍柄,腦海中飛快地閃過了幾個畫面。
槐樹下,俊朗青年将新鑄的寶劍塞進她懷裡,粗粝的大手揉亂了她的發髻,劍穗上綴着的鈴铛與青年爽朗的聲音共響:“阿煦,這是爹為你準備的六歲生辰禮,由天底下最厲害的鍛造師精心打造,削鐵如泥,鋒利無比。”
“劍名?”青年沉吟片刻,慈愛道:“就叫無虞罷,爹希望阿煦,歲歲無虞,長安常樂。”
“無虞。”
盛玲珑低聲呢喃。
無……虞?
虞清至眼睜睜瞧着盛玲珑的眼眶泛起了绯紅,眸中盈滿水霧,不由得緊緊地鎖起了眉頭,心裡有些許不是滋味。
“清至,多謝你。”她攥緊劍鞘,骨節泛起了青白,啞聲道:“這把劍……”
話音未落,牆頭傳來簌簌聲響,一道黑色身影掠入院中,掃落幾片殘葉。
紫荊将懷裡一封密信遞由虞清至時,信箋上的墨色署名正巧落進盛玲珑的眼簾,她知趣道:“你有事就忙罷,我先回房了。”
虞清至瞧也不瞧便将信收進月白廣袖中,關切地問:“無妨,阿煦,看到舊物你可有想起些什麼?”
盛玲珑定定地注視了他一會兒,旋即搖頭道:“隻知這把劍是我六歲生辰禮,名喚‘無虞’,旁的便沒有了。”
“也罷。”虞清至眸底閃過一絲失望,轉瞬即逝,他寬慰道:“來日方長,總會記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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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膳後回到書房,虞清至坐于桌案前展信,粗略掃完後盯着上面龍飛鳳舞的‘玄冰卷’三字冷笑,雕花窗棂透進的月光裡,信紙在燭台上燃作了青煙,清雅俊秀的眉間陰翳難掩。
‘速回山莊。’
粗略一算,他已百來天未去山莊了,他對虞家人感情不深,對山莊更是毫不關心,虞達明對他的不滿愈加深重,如果可以,他往後餘生都想在這月織别院清修。
他自母親死後便從未再将自己視作虞家的一份子,與那些人僅僅隻是明面上過得去而已。
如今甚至萌生了改姓的念頭,為何他偏偏姓虞呢?
虞清至臉上嘲弄之色盡顯。
自雲中刀客盛無名死後,江湖上人人皆知盛家秘寶在盛玲珑之手,絕心涯之戰她生死不明,半載過去,多數人已将秘寶抛之腦後,唯有少部分人仍不死心,勢要親眼所見盛玲珑屍首才肯罷休。
而這封信件裡,大半篇幅都在要他去查探盛玲珑和玄冰卷的下落。
虞清至不由得輕嗤,盛玲珑和玄冰卷他自然不會去找,但這麼久了,山莊卻總歸是要去一趟的。
“公子,她……”紫荊透過窗戶遙遙地望了一眼盛玲珑屋子的方向,抿着唇角忍不住開口道。
“我讓你查的事情可有結果了?”虞清至語調冷淡地打斷她,身子微微後仰,靠在了椅背上。
紫荊收回視線,肅然道:“公子,他的死其中确有莊主的手筆,這該如何是好?”
“……日後再說罷。”虞清至的臉色驟然難看起來,眸光晦暗,揉着額角陰郁道。
紫荊微微一垂首抱拳,道了聲“是”,便退下了。
虞清至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隻覺頭痛欲裂,心煩意亂,他在太師椅上枯坐了許久,直到圓月高懸,才拎着壺浮玉白到院内八角亭中坐着。
涼風習習,殘荷枯梗靜靜地立于池中,墨色水面倒映着一輪圓月。
酒液順着白玉杯沿滑落,他喝得急,不消片刻,便醉意上來,頭昏腦漲。
“清至?”
恍惚中,虞清至看見盛玲珑提着燈籠尋來,鴉羽般的青絲在月光下泛着綢緞似的瑩潤光澤,落座時摁住了他欲要倒酒的手,掌心的溫度燙得他心頭一跳,垂首間發絲撫過手背,引來一陣陣的酥麻觸感。
“怎麼忽然喝起悶酒來了?是有什麼煩心事麼?一個人喝多沒勁,不如我陪你喝上兩杯罷?”